少年的我没有快乐
这次返回,指的是1970年3月初,回厦门过完春节后,返回插队的山区。
为了省下几块钱的路费,一位朋友帮我联系了一辆去武平的卡车,一位在武平东留下乡的同班同学,听说有这款免钱的好事情,也要跟我一起走。
那天凌晨4点,我和同学来到朋友家的骑楼下等候上车。我的行李中有巴浪鱼干、鱼松、猪油、面茶各种流行食物,至于衣物,只有几件内衣裤,其余全穿身上了。阿爸前来给我送行,他很费劲的带来了一支电罐(热水瓶)和几只“齿口杯”——这是我们家除手电筒外,名字带有“电”字的财产。在我记忆中,阿爸老爱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现在天气冷嗖嗖,阿爸戴着呢帽,大半张脸缩进围巾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朋友请我们上楼去喝茶,阿爸谢绝了。我们三人蹲在暗摸摸的地上喝着电罐里烧滚滚的黑糖水。这时,我觉得在阿爸做过的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事情中,他这次好像做对了。
天蒙蒙亮,我们来到码头,这里停着一把带雨篷的轰车(货车)。我们来晚了,车上的知青已经挤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我的同学想爬上去,被车上的人推了下来。朋友是警察头儿,他把司机叫来痛骂了一通,我们才终于上车塞进了人缝。
轰车出发了,阿爸抱着电罐追着跑,朝我们挥着手。我的两只脚插进车厢内,上半身却只能探出车外,一路上吃着土粉和冷风。为了不被甩出车外,我一只手必须死死抓住顶篷的钢管。最先是全身被汗水湿透,过后又冻的浑身打颤。很少人会相信,我就这个姿势坚持了4个小时,一直到车上有人拍着驾驶室顶壳大喊:干你老,给你爸停车,你爸要放尿。然后全体下车又上车。我快速甩干,抢先上车,才终于摆脱半身在车外的险境。
天暗了,不知是谁的安排,轰车停在上杭某知青点过夜。当地知青很热情的接待我们,每人的吃睡费用5角银。我们几十个人集体睡在一间大阁楼的木地板上。一晚无事。
第二日我们又上了车,人少了很多,轰车继续向武平前进。这时,我身边同学哭了,他说昨晚半夜,他放在行李袋里的钱包让当地的3个知青偷走了,他当时看着他们偷,不敢吭声。
我赶紧摸摸自己的肚皮,我的钱还在。临行前,外婆为我缝制了一条双层布腰带,让我绑在贴肉的腰间,阿母给我的生活费就藏在腰带里——感谢慈祥并且英明的阿嬷。我悄悄解下腰带,分了一半钱给他。
轰车停在中途,我在一个叫高梧的地方下了车,准备步行几十公里回村。同学趴在车斗上依依不舍地看着我。车子扬起烟尘,载走了我的同学,渐渐的远去。
孤独站在荒凉空旷的沙土路上,泪水模糊了双眼。我的生活,从此被抛在荒野,凄惨的日子继续。
我知道前方,但不知以后。
不久前刚刚过了16岁,我提前结束了少年,我已经懂得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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