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接过袋子,把叔嫂迎进来,她要脱鞋,我说不用不用,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她捂在手里,拘谨坐着,全无当年的爽朗。听父亲说,她大儿子去年在村里池塘电鱼,岂知发生漏电事故,人也没了,叔一家遭受沉重打击,本来叔在外村干活的,现在也回来了,陪着嫂耕田,怕嫂想不开寻死。
此次回来再见叔嫂,全然没有往年的活气。我孩子时候,她颧骨没有那么高,很注重打扮,回娘家时会穿一件齐整的白色衬衣,配上一条彩色丝巾,脸色红润,骑起单车来飞快。
自从她大儿子没了以后,每日躲在家里,也不去串门了,种的菜也不管了。人也日渐消瘦。
陆续有其他的本家亲戚来访,我只能趁空隙收拾。
一日午后,我吃过午饭,坐着休息,听到外面有人来了,便起身看。我看时,不由得非常出惊,慌忙站起身,迎着走去。
这来的便是C。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C,但又不是我记忆中的C了。她身材臃肿了一倍,先前的白净的方脸,已经变作灰黑,而且加上了很深的褶皱;眼睛里血丝像鱼肚子上的斑纹,头发稀乱,身上的短袖没扣扣子,似是刚套上就出门,没有拉扯平直。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开裂,像是村头的老树皮。
我这时很仓促,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
”啊,你来了?……“
我接着便有许多话,但又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海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热起来,问了一句:”你现在做什么呀?“
我简单说了几句我的近况,便问起他的日子来。他只是摇头。
”生了两个女儿,我是单代独传,家里必要我一定再生个儿子,我和她也没什么聊得来,就凑合过日子吧,现在工厂打工,每日加班,通宵也多,顾不上家里。“
”一定要生个儿子么?压力不是更大,都什么时代了,还老思想。”我尝试劝劝。
他闷声不说话,把茶壶端着给自己倒了点水,许久:”还是要有儿子的,不能让香火断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很厚的障壁了。
我希望我们的后辈不再像我们,如我的辛苦辗转的生活,也不愿意他们如C的辛苦麻木而生活。
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苍绿的稻田来,疾风吹过,瑟瑟卷到河堤又卷回来。
我想:希望,是不能抹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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