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还没怎么大亮,估计也就是凌晨四点钟的样子。小雪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索性翻身起床,先是拉开窗帘,后又倒来一杯白开水拿在手上,一股雾气迅速在这个十几平米的小屋里弥散开来。外面的北风在呼啦着,灰茫茫的一片,天空好像还在下着淅沥的小雨。
小雪就那么披着一件外套站在窗前,当母亲章秀梅发现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小雪,你不要命啦?三天前才清了宫,怎能这样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呢?”
在母亲的劝说下,小雪慢慢地拉上窗帘,踱到床边,掀开被子,而后便钻进了母亲的被窝。
小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有母亲章秀梅陪伴的日子,小雪一下子忘却了大新,她心里似乎也没有了寒冷。母亲章秀梅搂着女儿软软的身子,瞧着她那紧紧闭着的双眼,心里又在嘀咕道:马上就到二十四周岁了,还像个小女孩似的,怎么看都没有长大!
母亲右手抚摸着小雪的脸颊,左手则轻轻地啪打着小雪身上的棉被,细声慢语地说着一些过往的事情。小雪微微睁开双眼,朝母亲瞟了一下后就又立马闭上了。
“你躺着,乖乖的,我去給你煎两个荷包蛋,然后再熬一碗小米粥,一会就在床上吃,不许起床的。"母亲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就已经推开了房门。
小雪躺在床上,其实她的心早已飞出了窗外。说忘却了大新,那纯粹是骗人的话。本来,小雪与大新约好,如果方便的话,这个寒假就将双方的父母约到一起来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利用明年的"国庆"节,将两人的婚礼举行掉。反正他俩彼此相爱,迟早是要结婚的。小雪想,等将来他俩结了婚,在靠湖边的那个县城里买套两居室的房子,面积不要大,八十平米左右的足够用。不过,大新说,阳台要大点的,他喜欢晒太阳,更喜欢在阳台上沾花惹草的。那时,小雪还曾娇嗔地说过,她偏要买个没有阳台的房子,让大新没有机会去沾花惹草。可是,可是现在......
小雪不敢再往下想了。只见母亲章秀梅端来了两个荷包蛋。小雪丢下手里的《青春》杂志后,抬头瞅了瞅桌上的一只闹钟:刚好七点半。这闹钟,还是母亲从家里带来的呢!一向遵守时间的母亲深怕那里会出了差错。她还担心小雪会寂寞,于是就将家里的一只老式收音机也带了过来。此时,小雪将收音机里的音乐刚刚打开,迅即便传来了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那音调,那歌词,声声句句直刺小雪的心窝。
"妈,我不饿,这荷包蛋还是你吃了吧?”小雪没有抬头,耷拉着脑袋对母亲微语。
"你这是想干嘛呀?我怎能不担心你呢?让你在咱家那个县医院里做手术,你非要跑到市区医院来,来也来了,你还不肯住在医院里,说什么熟人遇到了,大新或者大新的家人也就找到你了。反正我都是按照你的意思办的,又临时租了这间房,你不回信給大新。那你倒是好好调养身体呀!健康没了,还谈什么爱情、金钱与事业?我真不懂,跟大新好好的,难道就因为这次清宫,就因为医生说的那“可能“,你就要这么草率地结束这段八年的感情吗?我不管,如果你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我马上就写信告诉大新。我倒要看看这个男人到底会做出什么决定?再说,你总不能老是待在这出租屋里吧?学校批你一月假,理由是让你陪我去海南看望你生病的大姨的,谁知道我俩却整天待在这里,你还如此这般地糟蹋自己。”母亲章秀梅有些语无伦次了,且声音越来越大。小雪甚至还看到母亲的眼角处掉下来几滴眼泪。
“妈,你不要激动,也不要难过,有些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才能明白。你以前是清楚的,我十六岁读高一的时候,我就认识了大新,那时候他也才十七岁。当年,你总是觉得家境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可你现在又觉得不那么重要了。当我告诉你我和大新谈恋爱的时候,你就那么平静地接受了他。你说只要我喜欢,穷点没关系。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呀,妈妈!”小雪一脸的兴奋,眼神里却透着几许无助。
"你说这种话是存心想气死我吗?你们已经谈了三年的恋爱,读大一的时候你才告诉我的,家境差点是没有多大的关系,可人家大新是个有责任心与良心的男人呀!这几年对你以及对咱家多好呀!"此时,母亲章秀梅的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小雪躺在床上,根本没有想吃饭的意思。望着小屋上方那土灰色的吊顶,再瞧瞧母亲那一脸的焦虑,还有自己这副抬也抬不起来的虚弱的身子,交织在心头的烦恼犹如蜘蛛想挣脱网的束缚般的那么痛苦。
小雪还没有想好,到底该如何向大新开这个口。她翻阅着大新这周的来信,小雪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少则也要有两三千字吧,大新将这几年他和小雪的共同存款单都复印一起邮寄了过来,可小雪根本就不打算回信了。小雪知道,这几张存单,是她和大新这几年的兼职所得,她工作还不到两年,而大新还在南方的一所大学里读研。从进入大学门的第一天开始,他俩就约定:每个周末皆出去做家教,平时在各自的学校里再兼份职。四年下来,除去日常生活等方面的开支外,再加上小雪父母给的小雪的四年生活费,两人手里都有了少许的结余资金。就在小雪被自己家乡的一所中学录用为语文老师后,他俩兴高采烈地去了小雪所在的那个乡镇的一家信用社办理了第一张存款单,同时,他俩还相约:存单由大新保管,小雪则负责保管密码。可小雪也不知道自己那天哪来的勇气,她居然将存单的密码写信告知了大新,她说她连存款都不要了,然后就一直处于沉默状态。
这可急坏了大新。他还没有放寒假,且毕业论文又迫在眉睫 。大新不明白小雪怎么会突然发生变化,他俩说好了在大新研究生毕业后就结婚,然后就去买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接下来就是生儿育女,赡养与孝敬双方的老人。可是她怎么在这关口来个莫名其妙的消失呢?
大新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到小雪所在的学校,可传达室总是说小雪不在,叫人转告也没有了下文;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小雪的父亲,可她的父亲也是支支吾吾,仅仅说母女俩去了海南;百般无奈之际,大新只好让距离小雪家五十里地的父母去她家看看,而父母回来后的回答更加让大新费解:小雪家的大门紧锁着,小雪的学校还是那句话:她请了假,其他一概不知。
大新在折腾了几天后,由于临近寒假,他也就不再折腾了。大新想,反正小雪只是给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看看一个月之后,小雪难道还不回学校上班吗?等等,这已经过去一周了,还有三周的时间,他还是能等的。再说,小雪的父亲不是已经说了吗,母女俩在海南呢。
大新今年刚刚二十五岁,他在大学里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临近毕业的时候,他跟小雪商量,成绩都好的他俩只能选择一人去读研,一人参加工作。大新知道,那时候的小雪,家里条件要比他家好许多。小雪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且一个教数学,一个教英语。而在平日里,她的父母还可以給三朋四友家的孩子们补补课,额外收入自然是不少的。于是,小雪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于那个小镇上盖起了一处两上两下的楼房,上面一层住人,下层门面房出租。而大新家就不同了,相对来说要困难了许多。父母皆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完完全全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更何况大新母亲的身体还时常会出现状况。大新家住在一个远离自家小镇约莫有十几里路程的小村子里,从小学到现在,大新已经在那条高洼不平的乡村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了近二十年。大新想,等他研究生毕业了,他要立马跟小雪结婚,不管自己是在外地工作,还是在他和小雪共同成长的这个小城,他要快点买房,然后将小雪调到身边,他要給小雪一个幸福快乐的家。想起这些年来,小雪对自己的付出,大新由衷地感觉自己对不起小雪,两人一路走过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已无处诉说。
有时候小雪也觉得人生真的很无常。为什么在她人生最美好的时候,命运要給她开个这么大的玩笑?那个星期天,她在自家的楼上午休时,突然感到肚子好痛,母亲还说可能要来例假了,痛点没事的。可是,不一会儿,小雪就已经在床上打滚了,她的身子蜷缩在了一起。父母赶紧将她送到镇中心医院去就诊,一位干净利索的中年女大夫摸了摸小雪的肚子说,我们这里条件有限,迅速去县医院吧。等到小雪和她的父母仨租车快到县医院门口时,小雪好像预感到什么不好的兆头一般,当下就让父母将她送到市医院去治疗。幸好,送小雪的车子一路畅通,她一到市医院,很快就被安排进了手术室。然而,让小雪母亲章秀梅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女儿小雪的子宫内膜异位症非常地严重,医生在清完了小雪的子宫后,严肃地告知章秀梅,小雪有可能一辈子不能生育。事实上,小雪早在去年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子宫内膜出现问题了,只是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出来而已,包括她的母亲章秀梅在内。【修改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