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

70年代的夜晚还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刚刚下班回家的永鑫带着一身疲惫，坐在这个自己有着3个弟弟、3个妹妹的大家庭的饭桌前，和自己的父亲汇报着一天的工作。这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工农阶级体现的很充分，大家庭体现的很充分。

当年一家人为了逃荒，父亲母亲挑着担子，拖着孩子们从老家逃到这里，父亲是个本本分分的农民，农活总干的很漂亮，但那年的天灾逼得一家人放弃了一亩三分地，来到这举目无亲的城市，为了生计父亲在一家工厂里看着大门，家里的老大永鑫，责无旁贷放弃了读书，离开了私塾之后，就跟着父亲走进了工厂，跟着师傅开始学徒当工。

几年后，时间跨入就跨入70年代，永鑫正式成了工厂里的工人，开始挣钱养家，月月工钱上交，难得留下两个存将起来，给弟弟妹妹带一些小东西，父亲母亲也必然的严厉地斥责永鑫乱花钱。就是这样一个大家庭，生活平淡无奇，柴米油盐来回转。

不过近几日，永鑫似乎忙了起来，回家后一身疲惫看不出来，总说吃完饭8点钟还要回厂里，最近设备大修，晚上要加班，起初，父亲没怀疑过什么，但总奇怪怎么回去加班怎么还要洗洗脸，换身衣服再回去，永鑫的解释是脏衣服被领导看见不好。但是时间长了，父亲还是开始不相信了，8点钟出去，9点半准时就回来了，就算早或迟都相差不过10分钟。

这一晚父亲让小儿子永茂偷偷跟着永鑫出了门，9点，永茂回了家跟父亲说了一会，父亲的脸色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等到9点半，永鑫准时回家了，看到父亲坐在那，似乎在等他回来，父亲一见他进门就说：“永鑫，过来坐下。”永鑫坐了下来，父亲又说：“我们家是本分人家，有些事情做了是败坏门风的，你在厂里上班，别做错了事情坏了你自己一生。”就在这一晚，一个女人就这么出现在这个家庭当中，出现在永鑫的嘴里，永鑫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些天晚上到底去干了些什么。

永鑫说这个女人叫霞，是个裁缝的女儿，每天晚上其实什么也没有，就是在马路上来回走，见到熟人躲都来不及，没有人知道。也是从第二天，永鑫再也没有晚上出去了，到了8点就在屋里来回走，就这么过几天，忽然有一天晚上，这个女人突然自己找到永鑫家里来了，永鑫当时见到霞的时候，先是开心的笑了起来，但是脸上的表情是害怕、是惊讶、是打死都不相信，父亲也就是在这个状态下第一次见到了霞。后来永茂许多年后跟我说这个故事的时候告诉我了八个字的评价：长相标致、穿衣得体。

父亲看到一个女人找到家里来了，脸臊的不行，多进屋子去了，霞把永鑫叫了出来问他怎么回事，永鑫把情况告诉了霞，霞走进屋子，让永鑫请他父亲出来，永鑫扭扭捏捏请了父亲，父亲在屋子了咆哮：“你看你干的好事！”过了一会，父亲低着头走了出来，侧着脸对着霞：“姑娘，有什么事情么？”，霞倒是很大方：“叔叔您好，我和永鑫处了一段时间了，我觉得我挺喜欢他的，我家里的情况相信他也告诉你了，我没觉得有什么配不上他的地方，我今天来，是希望征求您的同意，您怎么看我和他的事呢？”

父亲听了这几句话，脸更红了，说了几句话先把姑娘打发走了，等姑娘一走，父亲昂起头，抄起扁担就开始追着永鑫打：“你看你干的好事，姑娘都找上门了，我这老脸往哪放，你就上的这个好班，别的没学会，家里门风都被你丢完了，我们老于家，什么时候丢过这个人，打死你算了！”

第三天，父亲脸色突然好看了，笑眯眯的看着刚回家永鑫：“我跟你讲，我给你张罗个亲事，家里是国家干部，女子在国营食为天餐馆当会计，你看看多好，我没好意思说你那破事，你自己赶紧处理掉”。

听完这段话，永鑫只说了一句，不行。父亲听到这两个字，愤怒地拍着桌子：“你想干什么？被狐狸精把魂弄去了？我说的话你都不听？”永鑫低着头：“不行”父亲把桌子拍的震天响：“人家今晚就过来，你说不行？我说行，女子我看了，好得很，老实得很。”永鑫还是那两个字：“不行”父亲抄起扁担追着永鑫打了起来，“你再说一句试试！”

那家人晚上来了，父亲和永鑫的表情截然相反，父亲满脸堆笑的迎了那家人进来，那家人姓万，女儿叫万芳，永鑫坐在饭桌前瞥了一眼那个女人，站着和坐着一样高，一脸横肉，但是父亲就是喜欢，永鑫低下头，一晚上只听见父亲说：“你看看我这儿子，见着姑娘都不好意思说话了，哈哈哈哈！”

万芳看中了永鑫，每天晚上都来永鑫家帮着烧饭洗碗，全然不当自己是外人，用心回到家到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吃过饭永鑫送万芳回家，说的最多两句话就是，“你走快点”，“你走慢点”。就这样过了半年，父亲突然有一天说：“我看你俩挺好，就下个月把事办了吧！”永鑫听了后没说什么，转身出了门，小声的说了句：“不行”，消失在黑夜里。

我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希望的是永鑫和霞私奔了，但也就是希望，因为到了半夜，永鑫回家了。第二天晚上，永鑫坐在门前抽着烟想着心思，忽然看见霞出现在视线里，两个人相看无语，霞的眼睛红肿着，看到永鑫后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霞默默走进永鑫家里，父亲看到霞突然来了，“你怎么来了？”，霞没说话，放下了一条围巾和一本包得严严实实的书，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无奈的叹了口气，很温柔对永鑫说了句：“我怪你，你真没用。”，父亲看着这两样东西说：“扔掉！”。从此永鑫不敢再见霞一面，霞也再没来过这个家里一次。

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永鑫已经去世了，永茂也头发花白了，永茂对我说：“永鑫死的时候，他儿子小山清点他爸东西，看到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带锁的小盒子，小山撬了开来，里面就两样东西，一张黑白的女人照片，一把崭新的军刀，小山说这也不是他妈啊，还问是不是他奶奶年轻的时候，我看到照片就说了句我也不认识，一起烧了吧。”，永茂顿了顿说：“照片哪还能是别人呢，就现在看那张照片，长相标致、穿衣得体啊，我这个大哥结婚，是悔了一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