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的冬天总是让人感觉冷了几分,从县里归来,本初在屋里待了三天,头一遭出门就被迎面的冷风赶了回来。
晌午的时候,早饭是不愿意吃的,家里的厨娘已经在准备午饭了,索性等等。在前门的新屋下转了一圈,学堂里的娃娃还在读着论语,有几个年长的似乎在学声律了,很不错。
二哥本森依然是一副老夫子的模样,明明才而立之年,却已经和太爷本章兄一般蓄了须,摇头晃脑的。课堂上,孩子们是认真的学,夫子也是认真的教,只是,他们哪里知道,皇上和老佛爷前段时间刚刚颁了诏令,要取消科考,改办新式的大学堂了。
午饭是摆在下堂的,刚好,太爷本章兄也在。依座次,太爷本章坐上首,二爷本森是在东首,三爷本初坐西首的位置。二爷的孩子福哥儿年纪也不小了,领着弟弟禄哥坐在下手。这算是祖屋里几个男人都聚齐了。
平常,两家嫂嫂是不上桌的,太爷家的闺女兰姐儿是姑娘家,目前陪着母亲在房里用餐,至于二哥家的老三阿寿,因着才刚开始走路,也由他母亲带着。
太爷是个重规矩的,因着学问高,青年时就中了举,老早就是去过省里的人物,见识过大场面的。吃饭时不说话,这就是规矩。按太爷的说法,在这个山村里,像祖屋里这样的的富贵之家,尤其要重视这些,这是门面。
沉闷的午餐结束,按以往的规矩是要敘会话的。家里的长工婆子早就有眼力见的收拾了餐桌,上了茶水,福哥儿则带着阿禄去找母亲,安排着午休了。
“老三,也回来了这几天了,接下来该有个打算了。”太爷抿了口茶说到。
是啊,跟着父兄读了十几年四书五经,如今虽说是皇上废了科举,还是要谋个出路的。本初如是想到。
“老二,这是你同胞的兄弟你也给个章程,不要每天就知道去学堂了。”太爷又对着二爷本森说道。
“都没了科举了,那读书有什么用?搁家里种田吧,或者大哥你给在镇上谋个差使也成,别让他饿着就好。我这天天在学堂的,又能有什么主意呢?”二爷本森道。
“现在世道这么乱,太平军刚刚从区里过去,哪里还有好的差事可以弄?”转过头,太爷又对着本初问道,“那你自个又是怎么个想法?”
“县里我也是去过的,也是人心惶惶的,至于镇上,看着也乱,土匪地霸听说挺多的,估计也不好找事。两位哥哥,家里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呢?要不,我先看着做些,晚点大哥再看看,有好的差事再出去做事,你们看可好?”
“老三既然回来了,我看,就帮着管下账吧,这世道挺乱的,出去了也不安全。”本章家的万氏出门说到,她的房间就在下厅堂边上。
“我看这也成,有老周家、黄家和万家说开了年要送几个娃娃来学堂,到时如果没中意的差事,就到学堂来帮忙。”二爷又补充道。
“这事可以,就像这样定吧。”太爷最后的一句话定了下来。
如此,打从这天起,本初就开始在庄子里走动了。一则,是要核算下祖屋名下的山、田、池塘;再则,也是家里许久没有到各个山林田地走动,具体情况也要给个人去看看了。
时间转眼就到了腊月,三两个月时间里,本初由家里的长工领着,把这方圆十里内的山林田地走了个遍。有些不甚明了的,还画了图样带回庄子来,找大夫人万氏和本家的几个老人核实过。
再过几天就是年关了,按乡里的规矩,二十三长工年,灶王爷上天后,家里的长工就该吃顿饱饭回去过年了,年关这几天,则交由着本庄的几个短工来帮忙。柴火、米面、鱼肉之类的都是备好了的,年关时找个厨娘做下就好。
祭祖、除岁、春节、元宵,一溜窜的日子下来,转眼就到了立春。家里的田地,各家除除了自留的三五亩田地之外,该租的还按往年一样租了出去。祖屋的规矩,耕读传家,吃饭穿衣还是要自食其力的,多余的田地山林才租出去,年关收些租子,作为众上的产出。
立春后,学堂里确实加了不少孩子,二爷渐渐忙不过来了,本初去帮忙也就成了定局。他本也是这学堂出去的,后来年长了,到镇上大学堂学了两年,方才考了秀才,只是,时运不济,终归是没有了出路。
学堂里的孩子,未必说都是为了考举人的,山里人家,只要家里还算殷实,用两担谷子或者一串铜钱换孩子识个字、数个数还是很划算的。待到他们年纪大些,到镇上或者是大些的庄子里记个账,学个手艺也是门出路,总比死守着家里的几亩田地强。
本初初次上台时还忙乱了一会,但是,也很快镇静了下来。也是,他本来就是在这学堂读过的,虽说是孩子换了几拨,学堂却还有原先的模样。又一个,这是祖上的产业,就在自家门口,而况他二哥二爷本森也是在的,这些年他自个又在外面走了些年,有了些见识,倒也没有怯场的道理。
本初先生,这是学生对他的称呼,也是庄里人对他的称呼。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个称呼后来跟了他一世,直至后来,只要谈到当初的小学堂,先生的名号就是必然要提的。
学堂里,二爷家的福哥儿已经进学了几年了,如今,他弟弟禄哥儿也稍稍懂事,开年也到这学堂跟着学书。兰姐儿是个姑娘家,从来是不进学堂的,但她偶尔也会在窗下偷听会,有时候,也会问福哥儿拿了书,到后堂她母亲处学着些。她母亲万氏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懂些书,又时常在家吃斋念佛的,打小就开始教她数数识字了。这兰姐儿长大了,除了女工,也是通了文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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