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一年一年的过,身边一茬一茬的人过,听到诸多人或是感慨,或是抱怨般地说:“年味儿越来越淡了”。年味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能与人饮水一般喝出浓烈和寡淡?这其中的区别在于何处?
其他不论,如下列举一番记忆中的年味儿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第一,年夜饭。大天朝民众最擅长的事情除了种田,不外乎将纪念变成吃食,将敬神之物化为腹中之物。这样的饱足感,不仅在生理上化解了一年劳作之后的疲惫,更是在心理上成就了过去一年的刻苦,也为来年的新启带来鼓励。
传统温州家常的年夜饭,应是四碟冷菜(一荤一素拼盘)打底,上十个热菜,必含年糕、鮸鱼、猷蠓,多以海鲜为主。
冷菜中,血蛤最考验主厨的功夫。待蛤蜊吐沙完毕,拿刷子清洁蛤蜊表面,务使其表面无污泥。起一锅开水,倒入盛装血蛤的竹蓖中,轻晃,时长无益,无需烫开嘴,即食,可蘸食大蒜浸泡的酱油醋碟。“血蛤”虽名为“血”,但实际上是颜色类似血色的贝类分泌物。《本草纲目》介绍血蛤有补血之效,故而在血蛤养殖量不大,物质生活不丰富的童年,小朋友们必要吞下桌上二分之一的血蛤,长辈们或撬或扭地将一个个新鲜的血蛤开启,置于碗碟前,一句一句唠叨着要吃完才行。这来自长辈的关爱,小朋友们都难以消受,因为那血色着实可怕。年岁渐长,如果认识到血蛤好处,也会老老实实将半坳蛤蜊在酱油醋碟中像模像样地一舀,靠近嘴边,用上唇一抿,便啄下了肉,弃壳了事。当然更多的是不再享受长辈剥壳的待遇,自己又嫌剥壳麻烦,沾上污渍,索性不吃了。
鮸鱼多用葱油烧法,用小葱和猪油慢熬出来的葱油没有杂色,锅中冒烟的热油淋上蒸熟的鮸鱼时那一声呲啦,也是喷香喷香的。猷蠓的做法可多啦,可以清蒸,可以与新鲜鸡蛋拌炒,也可以置于五花肉上蒸熟,不用水,只用黄酒。出锅后,猪油上浮着一片泱黄泱黄的蟹油,一口酌下,暖融融的。
第二,习俗。
年前要对家里进行大扫除,温州话译作“掸新”,意为扫扫净。目前挨家挨户都在做这个工作,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律用温水化开的泡泡水擦过一遍,再用净水冲过。一年可就一次,自当尽力。因为工程量浩大,通常要花上两至三天将将擦洗过一遍。当然这得根据家里的大小决定。如果这个时候没有一位贤惠的女主人忙前忙后、任劳任怨地苦干的话,那这个家到除夕依然破破旧旧,会被村里人笑话的。同样的,如果这时候已放假的家庭成员不上来搭把手,为这个家付出一份力量的话,不仅会被同村人笑话,更会惹得本就劳累不堪的女主人大发一通光火,不做饭也是常事儿。
掸新结束,还未来得及休息,时间逼近小年(腊月廿四)。在这一天,家里的大大小小人儿要早早吃完晚饭,静待碗筷收拾完毕,便由大力者搬来大桌,正正中中地摆在对着灶台的位置上;身高臂长者要将灶台上清理干净,露出贴在灶台上的灶神爷上;手脚勤快者得迅速将芝麻糕、黍米条、花生糖、炒米、对烛、清香摆在应有的位置上。于是老者携家中一众起身、肃立、口中念念有词、作揖、作揖、作揖,连拜三拜,礼毕。再由来时次序一一回返,收拾干净。最后,手脚勤快者还需请下小红烛,在家中粮仓、大酒缸、灶台、前后门两侧、酒窖等处一一放置,愿图来年红火。当然,可不能如此就安然睡去,还是要等红烛燃尽自然熄灭,收拾完熔了一地的蜡油,方可安眠。
年货的购置早在小年前就已经开始,这项工作当然交由掌握家庭财政大权的主妇负责。不过,哪一家主妇在小年后才开始准备年货,准是要被笑掉大牙。因为这时候的货品不仅质量参差,更重要的是比往常的价格高出许多,怕是要吃不少亏才能预备妥当。在冰箱还未盛行的年代,备年货必定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买买买,却没有地方放,只好买一点,吃一点;吃一点,再买一点……冰箱进人家,便可劲儿买。在掸新的这几天,主妇们攀上爬下,在最闷的时间段里聊的天也是关于买年货的。“哎哎哎,我前些天去东门(一地名)买了一排小黄鱼,冻得好好的,关键还便宜,呵呵”,“我托人去洞头买了几箱炝蟹,膏很红,很丰满”,“真的吗,真的吗,在哪里,什么时候帮我带两箱过来?”诸如此类的对话,在墙间时有发生。这时候的交流更是显露出比拼哪家主妇更会持家的意味,要是买到了便宜好货,必也引得争先恐后;但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必会遭到村里妇人的排斥,所以在那时,团购已经成型。
除夕是一年的最后一天,这一天,主妇仍旧要起一个大早,赶去菜市场购置年夜饭所需的新鲜食材。归家后,全家总动员:年长者忙着处理食材,刀尖火岸,预先将食材烹调过一轮,待晚上温热一会儿便可上桌;年幼者可以开始清洗新碗筷,铺设桌布,在摆冷碟时还能偷吃三两颗滴水草莓,一家人齐心为最后的晚饭努力。
午饭是主妇偷空做出来的简单面条,葱油拌面,圆滚淡黄的面条,摆上焯熟的胡萝卜丝、透明的绿豆芽、抓一把亮亮的香菜末,拌进肉酱,就已经在果腹的要求之上了。
经过一整天的忙碌,在夜幕未临的时刻,大家一起坐下来推杯换盏,相谈甚欢。一家人,最重要的是齐齐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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