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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这个春节，我带着洋洋回了娘家过年，年前腊月二十七那天，还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老郑开着他那辆二手的轩逸，行驶了好几个小时才到我娘家。
到现在我都忘不了老郑坐在车里那种无奈而窘迫的表情，其实他心里也担心我妈劝我跟他离婚的事情。
“爸爸，你跟我们一起进姥姥家吧，我们一起在这过年。”洋洋看着老郑弓着腰，从后备箱拿出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距离我家门口不远的地方，小脸盼求地说道。
“洋洋，爸爸单位还有一些事情没忙完，你跟妈妈在姥姥家好好过年，记住不要惹妈妈生气，在姥姥这要勤快一点，多帮姥姥姥爷干点活儿，等过完年，爸爸再来接你们回家。”老郑轻轻抚摸着南南的头，随和地说道。
我跟儿子，挥挥手跟老郑道别。老郑微笑着跟我们娘俩比了一个大大的心，随后发动车子离开了。
其实我知道老郑的心是苦涩的，悲凉的。他也希望在这阖家团圆的新年，能够开开心心地跟我们娘俩一起过个年。
说来很悲戚，我跟老郑从结婚到现在，洋洋都十二岁了，我爸妈始终不看好我们的婚姻，即使我现在已经怀了二胎四个月，我爸妈也依然对老郑热乎不起来，我们通电话，我妈明里暗里都在贬低老郑，嫌弃老郑不中用，穷吧，还骗我生二胎。
过年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在包饺子，洋洋说，他想爸爸了，想给爸爸打个微信视频。于是视频通了，视频里的老郑正坐在家里的电脑跟前，电脑屏幕显示着他做了一半的卫浴竞品分析。
看着洋洋在视频里跟老郑聊得正开心，我也凑上去，想跟老郑说说话。
老郑在电话里兴奋地说道，慧慧，昨天我去红星美凯龙那边，跑了一家店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人家老板终于答应要用我们公司的产品了。这估算下来，大概能有五千多块钱的提成呢。
“哟，才挣五千多块钱，有啥可高兴的？我儿子绍辉一个月都能挣两万多呢？真是眼皮子浅，这郑富有真是不中用。”我妈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那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轻蔑。
“慧慧，你跟洋洋去一边打电话，别让爸一会儿看见了，心烦。”嫂子赶紧朝我使了眼色。
算了，也没啥要说的了，我简单地跟老郑又聊了几句，匆忙挂掉电话，我的心里有一丝不情愿。
02、
这天晚上，妈妈给洋洋偷偷包了三千块钱的红包，还嘱咐我不要让嫂子知道。说我们娘俩已经好几年没回家过年，这当姥姥的，心里可挂念我和洋洋了。
其实我觉得我妈就是一个矛盾体，当年她嫌弃老郑比我大十五岁，矮穷拙三样，全部占齐，她跟我爸强烈反对我和老郑结婚。虽然最后忍痛也默认了我的婚事，但是我知道她的心一直在那拧巴着，始终对老郑没什么好脸色。
我爸也如此，他们二老都认为是老郑把我骗到四川那个穷山沟里当老婆。尽管我爸妈对老郑深恶痛绝，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爱我，结婚后，我跟老郑过着捉襟见肘的困苦生活，二老不忍心我受苦，私下背着哥嫂也偷偷补贴了我不少钱。
我是一个不孝的女儿，爸妈辛苦养育我二十二年，我义无反顾远走他乡，嫁给一穷二白的郑富有。把思念和担忧留给他们二老。爸妈爱我，老郑也爱我，我是夹在中间被爱的角色，在这两份沉重的爱的夹缝里，我活得也很崩裂。
我爸妈是真心看不起老郑，哪怕他现在一个月能挣一万五六，他在我爸妈眼里，依旧还是贴着矮穷拙的标签，更重要的是他们对当年老郑不花一分钱，轻松把我娶走这件事痛恨到极点。
所以从我们结婚到现在，我妈隔三差五地还会怂恿我跟老郑离婚。有时候，我真是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天底下没有哪一个母亲会锲而不舍地怂恿女儿跟女婿离婚。哪怕我们现在的日子已经慢慢好起来，她依然是对老郑没什么好脸色。
老郑的原罪是穷，是不该娶我，这是我爸妈心里最大的梗。但过日子这种事情，人心冷暖都是靠自己感受的，别人只是旁观者，老郑的硬实力确实没有，但是嫁给他这么多年，他确实对我一心一意，关爱有加。
当初一腔孤勇嫁给他，虽然中间也因为生活的一地鸡毛，多次跟他闹过离婚，但是好在那么多年，我们还是熬过来了。吵吵闹闹的生活，不但没有把我们的婚姻消磨掉，反而经历岁月的磨砺，我们的感情越变越坚实紧密。
是的，我一直亏欠我爸妈，老郑也从来不干涉我回娘家，很多时候，他反而会鼓励我多跟爸妈做好沟通，有空多回去看看他们，这样也能够弥补我心中的愧欠。
我一直在等待爸妈冰雪消融，等待他们能够接受老郑的那一天。
03、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我回到了南京，见到了我的初恋男朋友柯扬，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走在桥上，我气呼呼地拽开那个女孩儿，结果柯扬恶狠狠地甩开我，我爬上大桥的栅栏，准备向下跳。
柯扬在一旁冷漠地看着，那个女孩还在嘲笑我。我万念俱灰，闭上眼睛跳到江水里。在滔滔江水里，我被水呛到，拼命挣扎。正在这时候，我看到老郑一跃跳进水里，死命地托起我，边游边喊道：慧慧，你要撑住，你千万不能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后来我无力地合上嘴巴，停止了挣扎，模糊间看到不远处来了救援船队。
早上，我被噩梦吓醒。醒来我使劲儿捏着自己有点酸痛的大腿，然后拿起手机，看到老郑昨天晚上给我发的信息：慧慧，在家里一定要多帮爸妈干点活儿。爸妈无论说了什么，都不要顶撞。在家里开心一点啊，我今天会到一笔上个月的提成结转费用，等到账了，我第一时间转给你。你别忘了给小侄子包个大红包。
老郑总是这么贴心，善解人意。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无论吵闹了多少次，提了多少离婚，我还没有痛快离开他的重要原因。
也正是因为他乐观的生活态度，还有他不辞劳苦，默默无闻地为这个家奋斗着，才支撑着我英勇无畏地要跟着他过一辈子。
2018年我们在郑州买了二手房，也算有了落脚之处。郑富有转行做了卫浴的代理，生意虽小，但是这钱也慢慢挣的比以前多了，我在一家化妆品公司也升了主管的位置，我们的日子一天天在变好。
所以我们这才有了二胎的计划。对于我怀了二胎的事，我妈还是不高兴，她认为我前些年跟着郑富有一直受苦受累，现在我们的日子刚转好，我不该再怀个二胎，因为没人帮忙带孩子，我又要受苦累，再说家里再多个孩子，压力会更大。
我理解我妈的心情，她就是太悲观，太固执了。
作为成年人，有些苦累，不是每次都要靠父母的庇佑和帮助。子女成家立业，就必须要独立成长，独自面对生活的困境。因为经营一个家庭，不仅仅是靠你侬我侬的感情，它要靠两人悲苦与共，不离不弃一起抵抗这苦难人生的决心。
其实她不懂得，在这复杂艰难的世界，有爱的人一直陪着，哪怕日子艰苦一点，我们都能够靠彼此的温暖，让这枯燥繁重的生活，快乐加倍，痛苦消散。
我知道以后有了二宝后，我们的日子还会像个蜗牛一样，拖着沉重的外壳，步履沉重爬行。但是我相信，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齐心协力，我们的日子还是会见到光明。
04、
初二那天，我大姑，二姑来了。见到我和洋洋在家，她们都很吃惊。
“慧慧，你咋带着洋洋回来过年了？你晓得不，出嫁了的闺女，是不能在娘家过年的呢？”大姑满脸疑惑地问道。
“大嫂，慧慧不会是跟郑富有离婚了吧？离了好哇，那个又丑又穷的老男人，让我们慧慧跟着他白瞎了十几年时间，离了就对了。”二姑接过大姑的话茬。
我妈见我两个姑姑问的话太直接太难堪，赶紧端起瓜子说道，“吃瓜子，吃瓜子，这瓜子是我专门跑到瘸腿老李家摊上买的，很好吃。”
我默不作声地带着洋洋回了房间，洋洋气鼓鼓地说道，“妈妈，我大姑奶，二姑奶为啥要说你跟爸爸离婚了，好呢？”
我摸着儿子瘦弱而坚实的后背，说道，“洋洋，无论别人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太在意，你已经是个大男孩儿了，你应该有了正确的判断能力，你爸爸是个老好人，这么好的爸爸，妈妈怎么可能跟他离婚呢？”
说完，儿子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初三的下午，我跟洋洋一起扫地拖地。在大门口，我碰到了邻居王婶和赵姨在门口闲聊。我跟她们亲切地打了招呼，然后出门倒垃圾。
回来的时候，我听到王婶跟赵姨说道，老徐家的女儿啊，这次回来过年，八成是跟那个老男人过不下去了，看吧，我们当初都怎么说来着，徐慧慧年龄小，脑子发热，上赶着嫁给那个老男人，那个老男人家里肯定有老婆，现在好了吧，白白跟了人家十几年，还生了一个儿子，不还是被人家甩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尽管声音不大，但我还是听到了。我怒目圆睁地看着王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跟老郑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们是光明正大的夫妻，你们不要在这乱嚼舌根！”
王婶赶紧摇摇头，慧慧，你误会了，我说的是东头徐老太太家的闺女。然后尴尬地拉着赵姨走了。
我啪地关上大门，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开始抹眼泪。我徐慧慧到底怎么了，我嫁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日子，轮得到你们在这乱嚼舌根子吗？
05、
我妈听到了动静，来到房间。她看着我一脸生气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
“慧慧，不是我说你，你当年把郑富有带上门见我和你爸，当时邻居都看见了，你爸气冲冲地拿着刀追着郑富有撵他走，大家也都看见了。你说这事儿，大家心里能不多想吗？”
“还不是怨我爸，非把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搞得我好几年都不敢回家。”
“怎么能怨你爸呢，你这丫头片子。你当时跟郑富有走后，你知道你爸有多伤心吗？他一个人把自己偷偷关在屋里哭，一天抽了好几包烟，还自责地说道，因为自己没本事，才让亲闺女跟一个又老又穷的男人跑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们一直看不起郑富有，对他各种嫌弃。你知道吗？你们虽然爱我，但是一直这样贬损郑富有，其实就是在变相地伤害我。郑富有不就是穷一点，老一点吗？但是现在他也挣钱了，我们的日子也在一天天好转。你不要揪着过去的错误一直说个不停好吗？”
我恼怒地从床下拉出皮箱，开始收拾衣服，我实在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了。到处都是冷言冷语，那软刀子划在我心上，割得我心肝脾肺肾都是疼的。我就不该听老郑的话，今年回来过年。
我妈拉着嫂子一起劝我半天，过了半个小时，我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妈，对不起，让你和我爸一直为我担心了。我给老郑打电话，让他明天来接我，以后有空我会抽空回来看你们的。对了，给你说一下，我不会跟郑富有离婚的。我们很快就会迎来第二个宝贝。”
我妈见我倔强的样子，也没继续拦我，她默默地离开了我的房间。
06、
初四的上午，我收拾好东西。我妈再一次走进我的房间，她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
“慧慧，都是妈不好，妈不该一直嫌弃郑富有。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我觉得你总是替他说好话，他肯定也是对你特别好的，所以你才一直坚持要跟他继续生活。这三万块钱，不多，在大城市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先拿着，等今年二宝生了，我和你爸再去郑州看你。”
我坚决不要那张银行卡，虽然对我妈的做法很气愤，但看到她现在那么心疼我，我实在于心不忍对她说狠话。
“拿上吧，慧慧，我想通了，为人父母，不就是盼着儿女能够幸福地过日子吗？你想回去就回去吧，郑富有一个人在家里，也孤单。下午郑富有来了，让他来家里一起吃顿饭。”说完，我妈的眼圈红了。
我伸开手，抱了抱我妈。这份沉甸甸饱含深情的母爱，终于冰雪消融了。
外面晴空万里，春意渐浓。我相信未来的日子里，因为有老郑，万难皆可化，一切长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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