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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张海生,天堂代号9776,H级平民。至于我是做了什么好事才有幸来的天堂,人间的事,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有一天,我穿着一身白色制服站在一个写着“天堂”的门口,门是纯金打造,上面镶嵌的玛瑙翡翠勾成一个发光的圣灵,看起来实在昂贵。身后是云是雾也分不清,眼见是白茫茫的一大片,这一切都好像在指引我走进那扇门。可直觉告诉我,一切没那么简单。
我正犹豫时,天堂的门自动打开了,从里面传来一阵慵懒而浑厚伴着回音的男声。“请进,欢迎您来到天堂!”
我警惕地走进来,屋子里宽阔明亮,四周的墙壁上刻着圣洁的西方画作,摆设虽然不多,却散发着高贵的气息。门正前面有一个高约两米的实木高桌,桌子上有几本大大的书,笔记本和一个一本日历,桌子后面正襟危坐一个西装革履,头戴高帽的胖男人,我仰视他如同仰视神灵。
“您好!”我不自觉向他鞠躬,好像被什么迫使一样。
头顶男人低垂着眼眸瞥了我一眼,清了清嗓子:“我是天堂掌管接待新人的官员,请简单说一下你人间的情况。”
我努力回想,不知怎么回事,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用力拍拍脑袋,可脑海仍旧一片空白。
头顶官员好像看出了我的窘迫,不动声色地拿起桌子上一本半米高的书翻开来看,书页如同拍打翅膀一样啪啪作响。
书本在某一页停下了,看起来很随意。“你叫张海生,死于车祸。”
“张海生”我默念了一遍,脑子里恍惚出现一个画面:我在一个路口出了车祸,撞我的是辆黑色的奥迪,车内的司机是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好像在撞倒我的那一刻他的眼镜瞪的滚圆,闪着凶神恶煞的光,也或者,那是一种极端的恐惧。再想想些其它的,却怎么也不能明晰起来。看官员不再说话我不禁问了一句:“其它的呢?”
官员暼了我一眼便合上了书本,“其它的都不重要,既然来到了天堂,你最好忘掉人间的一切,从现在开始,你的代号就是H级平民9776。”说着,官员丢下一个木制的号牌,上面写着我的代号H9776,“往里面走,会有人给你衣服,然后分配工作和住所。”
官员用手中的笔指了指身后,看都不看我一眼。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莫名其妙地来到天堂,给我安排的是一个天堂教师的工作,负责给天堂里的人上有关天堂建设规划,和一些规则的课程。
每天清晨我们从沉睡中醒来,接下繁琐的工作,中午时分官员带领我们一起对着神灵祈祷,然后共同享用午餐,晚上,我们齐齐来到宽阔的圣地祈祷,完毕可回家睡觉,这就是一天的生活。你可能会想,天堂和人间不是很一样吗,其实不一样,很不一样。
当你走在街上,天空中四处飘着彩虹,空气中散发着清新的香草味,街道干净整洁,没有人乱丢垃圾,没有人心怀罪恶,每个人都笑容满面,互相问好。
这里人人永生,也没必要结婚孕育后代,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住配置豪华的单人公寓。
我很喜欢这里,这里有美丽的宫殿,豪华的房屋,精致的庭院,与人间相似,却更加奢华享受。我们每天都辛勤的工作并乐此不疲,生活中,我们彼此以编号相称,人间的名字和身世被严令保密所以我们就从未提及,从前人间的人和事,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我们信仰,虔诚,勤劳,宽厚,无私,顺从,无忧,快乐。
2
来到这里好像已经好多天了,每天日子相同的就像是只过了一天。我渐渐发现了一个问题:天堂的平民们都有手表却没有人拥有日历,好像让我们提高工作效率而又刻意地隐藏时间。也或许是因为天堂时间永恒所以才不会去计较日期吧,总之人们对时间概念相对模糊,也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来到天堂多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之后我感觉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工作的时候会有某个瞬间感到恐慌,那是我努力回想人间记忆的时候,会无意识感到我身边的同事们每个人都带着微笑,像一群被操控的牵线木偶一样地工作着,而我此刻好像,也在笑着。教室里,学生们端坐整齐,面露微笑,眼神却有几分呆滞。他们看着我,我浑身发紧,总觉得哪里不对。
有时候是走在大街上,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不同行人带着某种相同的笑容,会突然在某一刻背脊发凉。
我总是想,大概是进入新环境产生的不适应。果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也越来越淡了,我也终于适应了天堂的生活。
时间是下午三点钟,我习惯性地看看手表,跟学生们说声下课,然后摸了桌子上的褐色矮帽带到头顶走出教室。同以前一样,走廊里学生们个个面带笑容地对我问好,我也礼貌地回应。
“9776,9776!”远处传来一阵喊叫声,近了才听清是在喊我的代号,回头一看,校长扶着自己的高帽慢悠悠走了过来。
“是,领导,有什么指示!”我礼貌躬身,脱帽致敬。
“学校最近茶叶没有了,您也知道,咱们学校可是天堂的重要机构,说不定上面的领导哪一天过来视察,就劳烦您去茶园买点新鲜的茶回来吧。”
茶园大概相当于贫民区了,是天堂大部分女人的聚集处,女人在天堂的地位十分低微,代号是代表最低级的Z。跟茶园沾上边或有些来往可没什么好处。开始我们学校里有个专管采办的同事,去了一趟茶园就没有再回来过,听说是被捉到监控所魂飞魄散了。
想到这里我有些犹豫:“可是领导,我一会还有课……”
“不碍事,让他们上一节自习就好了嘛,茶水可是面子问题!”校长拍拍我的肩膀,逍遥走远。
我心中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天堂教给我们最多的就是享受和遵从。安排完课就驱车去了茶园,想着例行公事地买茶叶也不会出什么事。
茶园在郊区很远的地方,那里林立着几座秀美的山,空气也格外清新,其实在这风景秀美的地方建几栋别墅也是好,只是没人会选择在茶园旁落脚,因为有女人的地方都好像是一块煞地。
第一次到茶园有些陌生,那是一个木制的简易牌坊,上面歪歪扭扭刻着“茶园”两个字。
一个三四十岁裹着头巾的女人接待了我,将我引到一间楼室。
“我是B区中学的,来买些新鲜的茶!”我说。
“您稍等!”她低着头向我躬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又进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二十来岁,长发束的规整,面容十分精致美丽,正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我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谢谢”我接过茶水回应了一声,以为她会直接离开,没想到在我旁边坐了下来和我四目相对:“你刚才一直看我,是觉得我好看吗?”声音柔软,甜腻可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事件我有些羞涩和恐慌,只假装镇定地反问:“你们茶园的女人都这么没有规矩吗,天堂阶层最分明难道你不知道,怎么可以和我同坐在一起!”
“我叫白雨,出车祸死的!”她表情镇定,坐在我身旁盯着我看,完全没有在意我刚才说了些什么。
“这里是禁止谈论人间的事的!”我四处张望,留意可能的眼线。
“怕什么,他们又听不到,领茶阿姐一会才会过来。”
“......”我站起身来和她保持距离,害怕突然有人进来我就会被抓到监控所被魂飞魄散。
“喂,你是怎么死的?”白雨继续问我,她长的清秀,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着光,樱桃小嘴更显娇俏。
“好像也是出车祸,记不太清了。”我胡乱回了一嘴。
“难道你一点也不想知道人间的事情吗,我可是听说这里没有人能记起人间的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天堂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去想人间的事。”她的问题又是我时常思考却又不敢去面对的问题。天堂明令禁止地东西,我不敢去碰,想起那个被魂飞魄散的同事,我只能装出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
“我觉得这里有很多秘密的,”她嘿嘿笑着,仿佛一眼看穿了我,然后毫不犹豫地起身走了出去:“我的代号是k8728,那就不打扰了,如果你想知道一些秘密,再来茶园找我就好!”
“谢谢,我不想知道什么秘密!”我掷地有声地回答。
她走后很快领茶的女人就回来了,我交换了天堂通用的货币驱车回了学校。
不知道为什么我像着了魔一样的,从下午开始,女人白雨的话语一直在我耳边响起:“难道你一点也不想知道人间的事情吗,我可是听说这里没有人能记起人间的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是啊,为什么,我们对人间的事都记不住,而且对曾记起的事物也越来越模糊,是生存在不同空间出现的自然记忆消失吗,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觉得这里有很多秘密的……”她的声音就像长在了我耳边,不住的重复这句话。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提醒自己,急迫源于内心的某种恐惧,或者是某种强烈的好奇心。“这里一定有什么秘密,可能跟我人间的记忆有关……”
当天晚上,大约十点钟左右。等到圣地祈祷完毕,我不像从前一样直接回房间睡觉,而是偷偷跑进了初来天堂时官员的接待场所,我依稀记得官员在一本书上查到的我的故事,那么那里面很有可能记录了我人间的生平。
我藏在隐匿的角落,直到手表指示零点我才悄悄爬了出来按照天堂的制度,这个时间根本不会有人出现。
夜深人静,我遮着半张脸,打着手电筒,在官员的办公区来回摸索。
我记得我来那天官员日历显示的十月,具体日期不清楚,只能在十月期间翻找。数据按日期记录地井井有条。我快速浏览着书页上有关十月份的内容记录:十月一号,十月二号,十月三号……十月十一,十月十二。
每一页的内容都很少,记录的内容也是了了带过,十二日有关于我的记录也只有几个字:张海生,男,十月十二号车祸死。为什么没有详细的记录?我粗略地翻了翻,发现全本书里其它人的记录也是几字带过。“难道有其它做记录的东西?”我独自琢磨着。
就在这时,我似乎听到身后黑暗中一段清悄细密的脚步声正向这里移进。我精神紧张异常,又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在这个时间的天堂,除我之外根本不会有其它人还在这里走动。
“谁?”我警惕低声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脚步声也停止了。我急忙关掉手电筒,藏在桌下,借着屋外微弱的光亮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门前一闪而过。这个身影好像还有几分熟悉,难道是……
待没有声音以后我准备离开,外面天空打了几声雷,空气憋闷的难受,看来是要下雨了,伴着肆意的狂风,今晚一定是个疯狂的夜。
第二天早上,我如常上班,校长又找上了门:“哎呀,昨天晚上风太大,不知道是谁没关窗,把茶叶罐吹倒了,加上又下了那么大的雨,里面的茶叶都给泡了!学校没茶叶可不行,只能麻烦您再走一趟了!”
“校长您看,我一会还有课,况且茶园那种地方……”我一副为难的表情。
“不碍事,不碍事”校长拍拍我的肩膀,“为学校做事啊,学校不会亏待你的!”
“校长您说哪的话,学校有面子,我脸上也有光啊,我安排一下课就再去一趟!”
“好,好!”校长笑嘻嘻地,圆润的脸上挤出一个深深的酒窝。
第二次来到茶园轻车熟路,是同一个女人接待的我,将我引到一间屋子。我边走边抱怨:“昨天那么大的雨把茶叶都给被泡了,那么多的茶叶不便宜,说起来也是学校的一项损失。这样吧,今天就先少买点茶叶,用完了再来买!”
“是!”女人低头应了一声,就转身出了门,我跟了上去喊道:“我这一路奔波也有些渴了,劳烦尽快送一点茶水过来吧。”
“是”女人躬躬身走远了。
很快,就有人端茶进来了,还是那个叫白雨的女人,还没等我兴师问罪,她倒是先开口了:“就知道你今天会来!”
“昨天晚上真的是你?”我接过她手上的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她也毫不顾忌地在旁边坐下:“怎么样,什么都没找到吧!”
“你知道些什么?”
“接待处的书我几乎都翻过了,没有一本是有个人详细档案记录的,还有我发现官员的记录的每一本书都是按照日期,以此来说日期应该很重要。这里的掌权者很在意日期,却又向平民刻意地隐藏日期,所以我怀疑他们一定有什么阴谋。”
“只有这些吗?”我插着胳膊反问道:“你费尽心机把我引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我早就推断出来的东西?”
“我!”她一时语塞,又站起身来反斥道:“天堂应该是一个公平美好而轻松的地方吧,可鲜明的阶级制度,还有女人这么低微的身份,每天不比人间轻松的繁琐的工作,难道不是代表着这里根本不是天堂!”
“在你看来女人地位低下才是重点吧。在这里,女人只配拥有低级字母k组成的代号,住最下等的民居,并且永远不能成为官员。”我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其实我感觉我的生活上还算的上是挺享受的。”
白雨并没有我想象地愤怒反而更加平静:“是吗,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不是也想知道这里的秘密吗?”
“可是你并不知道其它秘密。”
她嘴角泛起微笑,仿佛一眼看穿了我,“我还有一个故事,你一定感兴趣!”
白雨偷偷告诉我,在我们每天祈祷的圣地下面是一座坟墓,漆黑幽暗。那里有一个老妪,手捧一束煤油灯,于夜晚来往圣地之下,火焰被阴森的风吹的摇摇晃晃,老妪的脸,也在模糊中变的恐怖异常。听说她听不到声音,被尸鸠啄去一只眼睛,白发一半,黑发一半。
“那她是活人还是死人。”我问。
“活死人!”她嘴角扯出一抹极骇人的笑,压低声音继续跟我讲:
“我还听说,那个恐怖的掌灯人知道很多秘密,关于这个天堂的秘密,还有所有人的秘密。不过我胆小,只看了一眼掌灯人就被吓回来了。”
我抬抬眉看着她,“绕了这么一大圈,你就是想骗我去冒险吧!”
“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你爱去不去。”她吐吐舌头,对我做了个鬼脸,竟有几分可爱。
“从哪里听说的?”我追问道。
“8728,你在干什么!”白雨还未开口,取茶的女人就走了进来,白雨急忙站起身来,低头不语。
“是我让她坐下跟我说说话的!”我急忙替白雨辩解。
“还请您慎言,跟女人扯上关系是没什么好下场!”取茶女人提醒我,而后转头对着白雨呵斥:“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出去领罚!”
“是”白雨声音有些颤抖,瑟缩着瘦小的身子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去。
出门时我看到白雨被拿鞭子的女人乱打一汽,光洁嫩白的皮肤红肿开裂,她疼的啊啊直叫,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
我攥紧拳头,青筋暴起,我想冲过去给那个官员一拳,可我最后又松开了。我没有救她的理由,我们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当然我救不了她,就算我救了她也改变不了天堂女人身份低微的现实,更改变不了我们都应在这里无条件顺从的规则。
这是我第一次对美好的天堂产生憎恶。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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