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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心如絮,怎奈寂寞如斯

禅心如絮,怎奈寂寞如斯

作者: 匪我思卿 | 来源:发表于2018-01-15 23:01 被阅读32次

          开元年间,暮色四合,一位着清雅道袍的女子遥望着玉真观外的溶溶月色,一双素手抚上琴弦,琴声清如溅玉,低婉缠绵,泠泠入耳,似在诉说人间无数忧愁别绪,悱恻缠绵,那份夹杂在琴音里的思念仿佛如穿过山涧的风,漫过寂寞寒江的流水,和着她心底的叹息,将前尘往事缓缓道来。

          今夕何夕?不见良人。

          李冶,字季兰,乌程人。《唐才子传》这样记载:"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当时才子,颇夸纤丽,殊少荒艳之态。"然就是这"萧散"二字精心描摹出了她一生的淡定宁和与忧郁冷清,不知是怎样的清雅绝俗,引得无数风流才子折腰,只为争睹佳人芳容;一手精妙绝伦的五言诗,让广陵内外文人雅士引为知己,酬咏斐然,追逐者络绎不绝,然而,笙歌华宴,日日夜夜,浮云过客如流水,得她青睐者却寥寥,要说曾入梦的彻骨爱恨,也唯有少时,剡溪竹舟上的风雅少年。

           那年,春花繁盛,她偷偷跑去剡溪中划船漫游,岁月静好,连空气都是那么的清新柔和,一位长相儒雅的少年,布衣芒鞋,穿花拂柳而来,他借船畅游小溪,季兰含笑不拒。两人乘着如画的景色唱和联诗,临流高歌,爽朗的笑声不时惊飞一对对水鸟。夕阳漫不经心的照下,他遂写下:“古岸新花开一枝,岸傍花下有分离。莫将罗袖拂花落,便是行人断肠时。”寄托依依不舍之情。

       这个荡起她心涟的男子叫朱放,他打开了少女紧闭的心扉,此后,李季兰不再整日沉迷于作诗习字,诵经修道。清冷的道观,再也锁不住她榴花一样芬芳绚烂的年华,他们常常相伴于剡溪游山玩水,在云房品茗清谈,上高台抚琴相诉,度过了好长一段优游美好的岁月。

           几年的时光倏忽而过,缱绻情深被一纸调令冲散,朱放被朝廷征召,外放江西为官,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她的思念愈陷愈深,可盼来盼去,也只有几封书信,直至他音信全无,她心底了然,月圆人断肠,唯有携琴独上高楼,追诉往昔而怅吟:“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这首《相思怨》明白如话,娓娓道来,却是一片的情深绵邈。这个被情所伤的女子,思念跗骨以致再也弹不下去,刹那琴弦断裂,她独自坐在琴边,神情萧索,黯然良久。似此星辰非昨夜,谁会与她执手相看,花下吹箫;谁会与她诗酒赋新曲;又有谁愿在这寂寞的道观聆听她隐秘的心事。

           光阴漫溯,玉真观旖旎风光本就羡煞旁人,更因为李季兰的才名远播,使得天宝年间文人访客如织,此去经年,她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变成了一次次华堂绮筵上的女主人,日日放歌纵酒,朝朝高朋满座,刘长卿、杜鸿渐、崔涣、韩揆等声名在外的名士,都成了她的座上宾,却再也没有一人,走进她的心。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兜兜转转,她本以为满座衣冠胜雪,更无一人知音。不曾想,一次不经意的席间答诗,她看到了诗人阎伯均,他也看着她,他们的目光穿过满室的言笑晏晏,穿过夜晚的灯影喧嚣,交汇的刹那,好似千帆过尽,终达彼岸。她在他面前自称为妾,她在啜饮爱情的甜蜜与忧思中写下:“妾梦经吴苑,君行到剡溪。离情遍芳草,无处不萋萋。”然而,锦衣欢,浮世痛,此阎郎不过再一次挥手作别离她而去,远赴功名利禄。

     情到浓时情转薄,她是机敏的,亦是聪慧的,她知道多少的浮华背后往往不堪入目,多少的倾心相待不过是露水情缘,纵使有高仲武在他的《中兴间气集》中赞她诗才“醒气既雄,诗意亦荡,自鲍昭以下罕有其伦”,她亦知,自己的人生看似繁花似锦,令人目眩,实则飘若浮萍,不知归处。

           青庐合卺酒,披红骑白马,那邻家少女绮丽的梦,她从未有过。但若自己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冠,自甘青灯黄卷了此一生,可她不,她是大唐才女李季兰,她的诗词“笔力矫亢,词气清洒,落落名士之风,不似出女人手”。她是刘长卿眼中诗情万丈,不输男子的女丈夫,与其在这古刹寂寥里终此一生,不如洒脱些,索性不做这乌程女道姑,就做花下独酌,赋诗饮酒,纵情不羁的女诗豪。

           出入茶会酒局,赶赴笔会诗宴,自以为看惯了逢场作戏,人心凉薄,世人皆醉,自已也不愿独醒。然而,直到遇上那人,方知,终不负这蹉跎岁月。

           那个男子总是静静的站在她的背后,担来谷帘泉,摘来明前茶,与她同话西窗下。她谱琴作诗,他知音会意,他一生嗜茶,她也乐意与她交流茶道,他们惺惺相惜,是难得的知己密友,却最终也未修炼成圆满。他们的故事,始终停留在一首《湖上卧病喜陆羽至》上,那是某年她染病在燕子湖畔调养时,被陆羽细腻温柔的照料打动而写的,不过最后,也化作了偶然成一醉的过眼云烟。

           李季兰明白陆羽是个不羡黄金罍,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的清雅君子,她知道自己生性浪漫多情,却不是一个长情之人,她能读懂他的茶,终究并非那个可以和他一起烹茶的人。

           后来,她认识了陆羽的朋友,诗僧皎然。只是皎然早已心如止水,回赠她:“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这委婉的拒绝,让她由衷的钦佩,至此,他们各自寻访各自门,再无牵绊。

           其后的一生一如她眉目间的潇洒,带着一种跳脱世俗的清冷,她赏过世间的喧嚣繁华,江南的风花雪月,也曾身处万丈红尘,却又透过红尘看尽世间苍凉,遍尝人情冷暖,她将历经所有都寄托在《八至》诗的短短四句话里:“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多么玲珑剔透,至情至性的女子,没有华墨重彩,没有杜鹃啼血,就倾诉了她一生的了悟。

           已近暮年的她,每日清晨,依旧当窗细细打理云鬓,打理好纤尘不染妆容,戴好黄缎道观,即使眼角已有细碎的痕迹,仍旧遮掩不了她清越的风姿。不同的是,她早已看淡了这渺渺凡尘,余生只想借诗词遣怀,埋葬那些记忆里的斑驳的碎屑,未料,远在庙堂的万乘之君慕名召见,李季兰竟获得了一个“俊媪”的美名,也罢,她笑叹世间男子多薄幸,更何况这坐拥天下,日日赏花阅柳的君王。

           她才不在乎世人怎样看待自己,不论是儿时那个在蔷薇架下随口吟出:“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被父亲恼怒“恐为失行妇人”的稚儿,还是世人眼里高朋满座,夜夜笙歌的风流女冠,她都坦坦荡荡,无一丝惴惴不安,泱泱大唐,也只有她一个独一无二的李季兰。

          可叹倾城美人,却生逢乱年,彼时的大唐,早不复昔年的盛世华章,藩镇割据的残垣碎瓦坍塌了一地,沉疴日重,满是戾气。

           曾任泾原节度使的朱泚发动“泾师之乱”,自立为皇帝,她因为诗名远播也被召去写了一首歌功颂德的逢迎诗,这首诗却成了她的催命符,待到唐德宗即位,她也被列入了叛逆的名单,最后,被下令扑杀,一代佳人,就湮没在片片殷红里。

          “百年齐旦暮,前事尽虚盈。”当她棍棒加深,神志幽微时,她一定全部释然,并无怨怼,她是一朵开的太过灿烈的红色蔷薇,最终繁华消散,也只能在东风中怆然凋零,然而,她那些流传千古的动人诗篇和恣意的才情,却永远为人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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