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人难得糊涂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凡事凑合一下过去算了，只要有吃有喝有穿。要是不想凑合，那就打破窗子说亮话，把一切搞个水落石出也好。不要总是这样矛盾交织疑疑惑惑，时间长了，小心神经衰弱，得精神病。”这是葛小丽上次来家里，晚上没有回去，与宁芳躺在床上说的知心话。宁芳也明白这一点，可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何做？结果会怎样？根本问题能不能解决？这些疑问成了困扰宁芳心思的一团麻。而且越缠越紧，搞得她夜不能寐，终日精神疲惫，神情恍惚。
还好，上次应聘会上撒出的网居然还网住了一条鱼。有一家公司向宁芳发来了面试邀请涵，将她从心事的网里救了出来。宁芳心情激动，一下子将自己提升到了准备工作和对面试情形的想象中。小狗菲儿扑扇着两只桃形耳朵，眯眯地小女孩一样偎过来撒娇。宁芳抱起来抚摩着说：“小乖儿，这两天可没时间和你玩了，你自己乖乖啊。”
面试在即，宁芳严阵以待，钱钢却事前一点招呼都没打回家来了，放下一些钱和证件，让宁芳妥善保管好了。又问儿子最近怎么样。宁芳说：“前两天还回来过，好着呢，人胖的就和小猪一样，还当了班长。”钱钢笑着说：“这小子比咱俩都强，小小年纪已经步入仕途了啊。”
晚上看电视，钱钢又犯困了，头一歪又一歪。宁芳说：“不看了，困了就睡吧。”钱钢感叹说：“不知怎么回事，在外边想睡睡不着。回家里想精神，可是不由自主就犯困。唉，还是家里好啊。”宁芳不无揶揄地说：“家里虽好，却快成招待所了。”钱钢要洗澡，宁芳说太累就别洗了。钱钢玩笑着揪了一下宁芳的脸蛋说：“外面的世界很精采，外面的世界也很肮脏。我不想让肮脏污染了咱们这个干净的家。”宁芳复杂地看着丈夫说：“你这是感慨呢？还是给我忏悔呢？”
宁芳整理好卧室的床，面对镜子，看着自己不在青春的脸上，挂满了年龄组合而成的隐隐约约的网。看着过去曾经红润鲜活的双唇，因缺少了血色的滋润，干裂出明显的竖口纹。钱钢叫她过去，宁芳才一惊，光着脚丫子，穿一件睡袍，悄无声息推开浴室的门。钱钢浸泡在澡盆里，闭着双目，做梦般又张嘴叫了。宁芳走过去，用手在他的大额头上迅捷地一拍，“喊什么呢，叫得怪怪的好怕人。”钱钢呼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睁开眼睛说：“吓我一跳，你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就过来了。”溢出浴盆的水哗哗地流进了下水管道。“是你的耳朵不好使了，还是闭眼喊我的同时，在想着别的什么呢。”宁芳想说人，到了嘴边改成了什么。钱钢温情而又有几分幽默地说：“我在想你赤裸的身体，想我们新婚的那个晚上。”“你今天是怎么了，又是想象，又是回忆，又是感叹。是不是外面有什么事不顺心啊？”宁芳感到钱钢今天不同以往。钱钢伸手拉住了宁芳的衣袖说：“看你想哪去了。来，脱了，咱们夫妻俩洗个鸳鸯澡。”宁芳扁着嘴说：“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天，我正来那个呢。”“我怎么就忘了这事。”钢钢拍着额头说。宁芳坐到盆边的椅子上，用手挠着丈夫湿淋淋的头发说：“忘了就忘了，你又不缺这种事。”钱钢僵住了身子说：“老婆，我不允许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啊。”宁芳手也不动了，自己觉得今天话里的刺太多了，便故意微笑着缓和说：“我呀，是给你提个醒，你怎么反到敏感起来了。”
钱钢沉默了片刻，转移话题，问宁芳怎么想起参加人才招聘会，还问结果怎么样。宁芳原想等面试后，再和丈夫说的，现在奇怪他怎么就知道了呢。“是公关部门的小陈告诉我的。他看见你手里拿着材料，人家想跟你说话，你却走开了。”钱钢的洞察力，宁芳是非常佩服。他总是能把握住别人的思路和心理脉搏。宁芳故作沮丧地说：“还能有什么结果，这把年纪的人，还有哪个单位肯要啊。”钱钢盯着宁芳问：“你真的就那么想工作吗？”宁芳懒懒地说：“当然了，你整天有你的事业和公司忙活，我一个人留在家里，除了溜溜狗，就是浇花散步，再不就是上网，无聊得心都发慌。”钱钢说：“你不知道，现在在外面打工，可不像过去在政府部门上班那么简单悠闲。一个人竭尽全力也未必就能如愿。我不希望你陷在里边受罪，再说，咱们公司发展的势头很强劲，一年的收入，连后代儿孙都够花销了。对于你来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自由，何必受那份约束呢。”
宁芳理解钱钢，还想说明一下自己的想法，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反而随着丈夫的意思补充说：“我知道，还有啊，你是怕我这个懂事长的太太打工让外人看着笑话。”说了，宁芳对自己又有点恨，为多年形成的心理顺从而委屈。钱钢嘿嘿笑了，把头偎倚在宁芳裸露着乳房上，咕咕哝哝地说：“你都知道就好，不要又以为我有什么阴谋。过两天，你坐飞机回去看看我的岳父岳母，和那边的老朋友聚会聚会。”宁芳身子有点发软，心情自不用言说，迟迟地才问道：“那你呢，有时间吗？”“我是个劳碌命，说不好很快还要出一趟国外呢。”钱钢的意思很明确，为了不让妻子失望，跟着又说：“你呀，就是不会自己安排，等你从西安回来，我派人陪你上黄山玩两天。”
洗完澡，宁芳偎依在丈夫的怀里，说出了一个积虑多日的心事。“老公，我想过了，也不准备再去找什么工作了。趁年轻我们再要个女儿行吗？”黑暗中，钱钢好象在思考，一直等到呼噜声起，宁芳都没有得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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