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可可/8.14
夜色已深,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虽然这一个大陡坡的马路两旁,灯火正旺,可就是感觉莫名的寒意不断从后背窜出来。重庆这种高低不平的破山城,真是受够了!好容易爬到了坡顶,一眼望到我家的门口,拥挤的三层小破楼,已经没有了灯火。
哼!就知道他不会给我留灯留门等我回去!才没有人关心我!
我心里暗暗的怨忿着。晚饭本来好好的,又被老爸一顿臭骂,我已经是十七八的大姑娘了,还天天这么被骂,我也有自尊有脾气的,我不忿的愣了一眼父亲,摔下碗筷负气走了。在镇那头的王爷爷家一直呆到九点多,王爷爷五十出头,身体还结实的很。但他对我非常亲 ,永远都这么慈祥和蔼。爷爷劝我早点回家。说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呢,骂几句很正常……是很正常,可天天这么骂,恐怕不是亲生的吧?!都这么晚了,不来找我回家,还把门都锁了,大家都关灯睡了……眼见也离家越近了,可一想到自己像个外人一样大晚上还得敲门………就越想越伤心……
突然轰隆隆…天空远远的传来闷闷的巨响,我闻声望去,眨眼间就看见身后远处的天空中越来越近的飞机,刹那间三五架飞机就在头顶上低低的盘旋,随后飞走不见了。一时间,镇上的灯火更加辉煌了。我家也忽的亮了灯。我一阵小跑,奔到了家门口,慌乱的拍着门,内心的恐惧和悲凉交织。
门突然开了,我一个踉跄摔了进去,趴在地上抬头望去,看到的依然是父亲一脸的憎恶。我咬了咬嘴唇,把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母亲也从里屋出来了,连忙上前扶一把正在爬起的我。
母亲边握着我的胳膊边颤颤巍巍的看着父亲的后脑勺说:“看来这次是真的来了”
我看着定在门口的父亲,大概知道了是什么事。美国大兵真的要发动进攻了,没想到这么快!早就听说要开战,可在31世纪的和平年代,要不是我亲眼看到天上盘旋的那几架战机,总以为是只有做梦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现在敌人大军已经武装在眼前了,这么真实!父亲突然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就是这次,我们躲不过去了,一场恶战即将开始了。
说完,父亲回过头跟母亲说:“你带着小弟在地下室不要出来,那里面储备的食物物够好几个月的了,美国鬼子永远也找不到入口,你们直到食物吃光再想着出来……那时,或许一切都平静了吧…”
说完,父亲看了看我,还是没有一点温和的表情。我内心一阵颤抖,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因为父亲并没有说让我和妈妈弟弟一起藏起来…
妈妈看着我,泪眼婆娑的咬着自己嘴唇,我看得懂她眼中的不舍、悲痛和无奈……我没有哭,也没有乞求父亲,虽然我心里非常的害怕,我在颤抖,可我说不出一句话,也不想说任何话。我看着妈妈扭头钻进里屋去了……爸爸出门了,他去了坡上路右边的德喜家,他们家房子宽敞,旁边紧挨着就是镇诊所,诊所现在已经空置好几个月了,因为来的医生护士都受不了这破败小镇的穷气,最后一个年轻的小鲜肉呆了三天就撂摊子走人了。
看着父亲走进了德喜家,我转过身不知所措的看了看里屋,抱着一丝莫名的希望走进去,里屋没有了妈妈和弟弟。
我坐在空空如也的床上,原本这个温暖舒适的大床,瞬间比荒漠还凄凉。恐惧与心痛翻滚着向我袭来,眼泪啪嗒啪嗒的就往下掉…
忽然,外面隐约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我抹了一把眼泪,往屋外走去。看见镇子口远远的驶来很多大卡车,不一会儿,一辆接一辆,全是军用大卡车,车厢都用军绿大帆布包裹着,有些没有裹严的,帆布还忽闪忽闪的,一辆辆从我家门口的马路上呼啸而过,足足有十几辆。
我慌乱的跑出家门,没有目的 的也跑到了德喜家附近,四下看了看,路上大家都慌乱的跑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我躲进这个破诊所里——没有了大门,就连墙体也残缺了一些,窗户框悬挂在窗口上,玻璃早就碎的不知所踪。就在这个挨着墙角的窗户口我蹲下来,这边地处高位,离下面的马路足有近三米高了,房子前面留有两米宽的过道,这样的地势在重庆城市中是常见的,人们常说一楼在顶楼的上面,顶楼上面是人家的一楼,说的就是重庆山城独有的高低地势特色。
这里居高临下,躲在这个角落可以偷偷的窥探着外面的一切,我把这个一点儿也不封闭不安全的角落当作了自己的堡垒。
我看见路上偶尔有几个彪形大汉匆忙走过,镇子后面不远处那片林子里好像集结了很多人,还拉了长长的消防用的大水管子,放了好多水在林子里。不知道是在干啥子………
又一队大卡车驶过去了。车队沿着“几”字形的马路穿过我们的小镇,眼看着从我家门口——“几”字头上那一横,拐弯的地方驶过去,直到“几”字右下边这个弯勾才消失。
从我现在的位置看过去,穿过我们小镇的马路像个横躺着的“几”字,几字开口朝右,小镇也沿着几字而建,顺势也成了“几”字形的小镇,小镇外面也是顺着“几”字被长江包裹着,我们几江镇便得名于此。
这次我看清楚了,开车的都是穿着草黄色军工服的外国佬,还戴着日本鬼子特有的盖耳帽,其中还有一些亚洲面孔的人。一定是和小日本狼狈为奸才会有混两国士兵。车里装的全是食品,各种成箱成罐的食品。忽然就看到后面有一队大吉普车依次停下来,走出三个大鼻子,两个矮小的亚洲人,一看就是小日本儿国的侏儒,和身材高大的美国佬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几个人凑在一块儿往那一站,就自带滑稽的喜剧效果。他们向对面的房子走去,屋里出来了几个人,我也不认识,好像是刚从外面来的什么人,他们在马路对面碰头了,因为离的比较近我能隐约听到他们的说话,就听其中一个大鼻子说:“叫他们都安心在家呆着,别生事,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不会伤害这里的人民。”
未完待续…
15/8.
屋里走出来的人不停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客套着。一群人最后只说了“好好干活,老实些……”就钻进车里一溜烟走了。
我知道了,原来我们镇上这个造 船用发动机的军工厂,一直是在给美国佬造军品设备?!这下美国真的要打我们了,那我们岂不是一直在给敌人造武器来打自己个?这么多年美国佬一直蠢蠢欲动,用各种手段哄骗我们镇上醇厚的良民,搞不懂政府的那些猪都是干啥吃的?一直都听工厂的工人在抱怨,可耐不住政府里那些庸才们的决策!撂挑子不干吧,又没了一份糊口的薪水,出去挣点吃喝吧,拖家带口的都在这个镇上又舍不得老婆孩子娘的,大多人也只好愚庸的过着了。
看着他们走后,那几个人立马一脸憎恶的表情,随后几人进屋去了。
“冰子!”
“啊!”我吓得大叫一声,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王爷爷,我紧张的身子立马垮下来,墩坐在地上,边拍自己的小心脏边说:“艾玛,吓死我了!”
“你躲在这儿干啥子?这地方咋能藏的住人?”王爷爷说,不等我开口他又说道“快跟我走!”说着便过来拉我。我来不及说话就被王爷爷拽了起来,牵着我就往外走。
“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咱们上面儿还没敢跟美国佬彻底撕破脸,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好让老百姓都有时间转移。”王爷爷边走边说,“你妈和你弟都藏好啦?”
“嗯。”
“那就好”
“我爸…”我想问问王爷爷,为什么我爸不让我跟妈妈弟弟一起走,扔下我不管,可又想,王爷爷又不是我爸,他怎么会知道呢……所以话没说完我就咽了下去。王爷爷当然知道我要问什么,他叹了叹气,说:“孩子,你不小了,小二十啦不像你弟还小。从现在起你要克服恐惧,以后一切都得学会靠自己,晓得不?”
我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看王爷爷。因为我做不到不害怕,我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手无缚鸡之力,我怎么靠自己?我只知道我现在怕的只想找个无底洞躲进去永远不要出来……
到了王爷爷家,他家虽然拥挤昏暗,可却很有安全感。
王爷爷说:“等会儿我要去林子那边,你要跟我一起去。”
“去那里做啥子耶?”
王爷爷看着我没说话,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孔和妈妈的神情一样,有着无限的悲怜和无奈。我讨厌他们这样的神情,更害怕这样的神情,还不如爸爸那对我一脸憎恶的表情,看了还能让我热血沸腾,充满活力……虽然是充满活力的的恨他。但也是浑身有劲儿的呀!至少能在恶人面前蹦哒两下!可妈妈和王爷爷的表情让我变得害怕、恐惧懦弱!
虽然我不知道去到林子那里会怎么样,我知道那里肯定一样不安全,但那应该是我唯一可以走的路了。
镇上的人都在忙些什么我不知道,明显感觉灾难越来越逼近了。
突然,一声枪响彻底崩碎了所有人的那颗紧张的心。有人叫喊着“别跑……”有人惨烈的嘶叫着……王爷爷连忙打开门缝往外瞧,我也蹲在下面探视,就看见一个拿着大长枪的亚洲面孔的人追赶着我们镇上的刘傻子……
未完待续…
17/8.
刘傻子祖上十八代都是蜀地之人,是个纯种重庆人,却没有继承重庆人小精小精的那种模样儿,不知咋就长成了一大傻个儿,活脱脱一东北大汉的劲头。可惜小时候头撞门上把脑子磕坏了。整天游窜在镇上,嘴里唧唧咕咕说些胡话。家里只剩一个老母亲,老了老了还要伺候一个傻儿子的吃喝拉撒,也是她的罪孽!
那亚洲人个头虽矮小,架不住有一副瓷实的身板,再加上一脸的横肉,活像一头精悍的小野猪。和刘傻子的大个儿也形成鲜明的对此,可谁想,大个子却是中看不中用的,被小悍兽追得边跑边哇啦哇啦狂叫,嘴里喊着:“龟儿子吃人啦!龟儿子吃人啦!阎王救命啊……”不说咋是傻子呢!阎王哪还有救命的说?
眼看着就跑到了王爷爷家门口,刘傻子一个回头间,脚底下不知道绊到了啥,咣唧摔了个狗吃屎。这下那扛大枪的小悍兽快步上前眼看就逮到手了,刘傻子往前一窜蹭,又爬了起来,还没跑两步就被那悍兽用枪杆子戳趴下了,不偏不倚趴倒在王爷爷门上,咣当一声,说时迟那时快王爷爷在刘傻子趴倒那一瞬间死死的用身体抵住了门。我吓得一个激灵,感觉裤头一热,似乎有股液体在流淌……王爷爷连忙把门上好栓,又去拖大桌子打算抵住门。我愣在旁边还没缓过神儿,就感觉裤头里的热乎也逐渐变凉,只听外面刘傻子悲惨的狂叫声……
突然,“砰!”一声巨大的枪响,还带着几声回荡,彻底打破小镇最后一丝的平静,也打消了大家最后的一丝侥幸,我能感觉到小镇所有人的心都在剧烈的沸腾。
“狗日的美乖佬!你妈卖劈(音同字)个老子地!看我不宰了你!”
听到一声低沉的怒骂,我回过神来,看见刚把桌子拖过来抵住门的王爷爷双手还握住桌边,脸上悲痛与憎恨交织,咬牙切齿的骂着。转身他去了里屋,旋即,手里多了一把手枪出来了,把刚拖过来的桌子又挪到了一边,让我进到里屋不要出来,我跑进去,趴在里屋门口偷偷窥视。王爷爷先在门缝里了观察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的将门栓拿掉,握枪的手已举到与肩平,光看他的背影,我都能知道他的神经线紧绷到一碰即断。在他打开门的一刹那,一声枪响,这响声比之前那声秀气、清脆多了,又听得“噗通”一声,估计是那小悍兽应声倒地的声音。。
这时,王爷爷转过身来满头大汗的靠在门上,闭紧双眼,摇摇欲坠的样子,我连忙跑过去搀住他。
“爷爷,你得行不?”
他睁开眼说道:“木得事!”
然后用力抻住我的胳膊,站直了,重新上好门栓,挪过来桌子抵住门。我们到了里屋来,扶他坐在床边,我看了看对面墙上的钟,已经快十一点半了,往常这个时候,镇子差不多已经在熟睡中了。又看了看王爷爷,耳根还热辣辣的通红。
“冰子,你怕不怕?”王爷爷问我
“我…不怕…”
我看着王爷爷通红的耳朵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神,坚毅又慈祥,内心其实是很怕,却又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未完待续……
18/8.
王爷爷叹了口气,说:“你……” 咚!咚!咚!突然一阵狂躁的敲门声打断王爷爷的话,我们都惊恐的望向门口,又一阵急促的敲门,“open the door! 开门!”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砸门、撞门,边喊边撞,还不时用蹩足的中文叫喊着…
“这群狗日滴,个老子你还日气的很哪!”
王爷爷骂骂咧咧的站起身,往外走去,我也慌乱的跟过去,门栓已被撞裂开,抵在门口的桌子都被他们撞开了一些,眼看就要被破门而入了,王爷爷拿起手枪一阵乱射,门外也立马回射过来,门上煞时间布满了弹孔,爷爷把我护在身后,推攘着往右边的厨房奔去。
厨房里阴暗潮湿,王爷爷轻车熟路的摸着半黑来到一口大水缸旁,一只手拖开那个破旧的空水缸,由于用力过急,水缸被甩倒在地。王爷爷顺势用脚一蹬水缸滚开了这片儿地方,原来放水缸的地方露出一圈潮湿泥泞的缸底圈,圈子中间有一个湿锈了的铁环,王爷爷两只手拉住铁环用力往上一提,一个直径半米多的洞口出现在眼前,下面黑漆漆的一片,隐约泛着点点亮光……与此同时堂屋传来门被撞破的声音,我伸头望去,屋外的美国佬手持大长枪已涌了进来……
“跳下去!”王爷爷拽着我喊到,我回过头看着井下未知的黑暗脑子一片空白,心中被深深的恐惧占满,本能的拒绝这种口令,愣在那一动不动,这时已有三两个美国佬冲到了厨房门口,来不及下决心就被爷爷一把带了下去……
扑通一声,瞬间淹没在冰凉的水中,倾刻间没有了一点声响,耳边清净了。在水中我两手胡乱挥舞,眼前一片漆黑,突然就被王爷爷抓住了手腕,拉着我往未知的方向游进,由于跳的太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吸气,十秒钟不到就感到快要窒息了,强憋着又游行了五秒左右感觉自己已到了极限,本能的张开嘴想要深呼吸,可想而知,我吸进的是一口一口的水,接着就不停的灌呛,我想那种窒息的滋味儿比子弹穿心还难受吧?又挣扎了两三秒,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窒息而亡时,突然猛地被推出了水面,忽地深深吸到一口空气,边咳边吐水,紧接着又冒出来一个人头,“呃…”的一声深深的长吸气,是王爷爷。他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腕,拖着我上了岸。喝了太多水,肚子都快被撑爆了,缺氧太久我迷迷糊糊的感觉王爷爷把我放平停的按压我的肚子,按一下水就从嘴里往外冒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脑子逐渐清醒过来。慢慢睁开眼,已经不是刚才水岸的地方了,我定睛看了看,这不是我在镇诊所看到的那片林子吗?无数的火把分布在林子里,高高的绑在树上,整片林子半昏半亮。
我对此当然很疑惑,王爷爷说他们家那个洞是抗日时期打仗留下的防空洞后来不知怎么的水越积越多,形成了一个很深的地下水洞,刚好通到镇上的地下水道。地下水道穿过小镇公路,一直通到林子里中间,再往左拐了个弯儿,污水都排到长江里了。
王爷爷家地处最下坡,我们跳下去要向公路方向的上游游三五米左右才能到管道的入口,虽然不算远,可对于没有任何准备的我真是可以要了命的距离。
这片树林子在我们镇子马路的左侧,原本是一片防洪林。地势又高又平坦,很早的时候长江决堤发大水,来不及往远处山上跑的人,全靠这块地势和树林救下了他们。后来就专门把它做成了防洪水的林子。林子每隔两排树就有一道约宽半米深两米多的排水沟,从镇公路那边排过来这样儿的组合大概有个三十几组那么多。一排足有两三百米长,左边七八十米到艾坪山脚下,右边一百多米直通长江边儿上。
现在沟里已经被灌满了水,还漫过了两三寸,不留神看的话,还以为这一整片的树林子是一个大平地,只是稍稍积了一些水似的。地上还纵横着裹满泥泞的大消防水管,原来,我在镇诊所看到的大水管子就是它,每隔两垄就有一根水管子,水管子就是从长江里抽的水,抽水机就在镇路头靠江边的发电站房里。先前在真诊所看到有几个人出来跟美国佬讲话的地方就是在发电站旁边。
每排树垄子,间隔十米左右就有个长三米宽两米的小平屋,都有我那么高,一米六二上下,只有三面墙,没墙的那面朝公路的反方向,面对公路的那面墙有四个个方洞,左右两边的墙各有三个。
现在我和王爷爷身处林子中央处的这个小屋,放眼望去这一排左右两边的小屋周围都聚集了一群人,我们这个小屋也一样。大部分都是一群沾满湿泥巴的壮汉子们,也有一些个胖瘦不一的娘们儿。壮汉们个个手握一把大长枪,我看跟美国大兵拿的枪,长的没啥不一样。
我紧紧靠着小屋的墙根坐着,只有小屋的四周有半米宽的水泥台,因为小屋要高出树垄一些,所以没被水淹没,女人们基本都在水泥台子上站着,一些男人们则卷高了裤腿站在树垄里,树垄里的水有些地方刚没过脚面,有些到了脚踝以上……
“大家都准备好没得?”
突然有个人从屋里走出来在门口,刚好站在我旁边,我坐在那里就看到一双长满杂乱卷毛的腿,还光着脚,我扬头看去,不由一惊:
“爸!”
我连忙站起来,又惊喜又有些怯怕,老爸看了看我,都没吱个声就走下了水泥台,大家异口同声的说:
“都准备好了!就等他龟儿子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公路上一片光亮,越来越亮,大卡车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一辆接一辆似乎停在了公路上,大车灯一个接一个,顿时照亮了整个镇子,车子好像一直排到了右手边长江对面的路上……
“我靠!!!”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这一路的车不会都是那狗日的美乖(国)佬的吧?”
“快点儿!子弹都装好没得?来一个打一个来一群打一窝!”我听到是老爸的声音。
顿时,大家咔叭咔叭都在给枪上堂、检查子弹,王爷爷从树垄里走过来,一只脚搭在水泥台子上,往我手里塞了一把大长枪,说:
“拿着!”
他没有多看我一眼,什么也都没说扭过头就走开了,我猛的接过枪没心理准备,差点被这死沉的枪坠倒在地,我下意识的弓住腿弯下腰,尽力托住它。尼玛,这玩意儿这沉呢!费不少劲儿才把腰挺直了,端起来看中间还有木料拼接的,下面还有个长的弯匣子,这玩意咋使呀?也没人告诉我一下……都尼玛31世纪咋还有这老古董的破玩意儿……
我把它架在侧腰上想借点力托住它,好腾出一只手探索一下这玩意儿,抬头看了看旁边那人,正在装一个弯的长匣子,他见我眼不眨的看着他手里的枪,说道:“这是弹夹,先将弹夹一侧挂到枪身弹夹口与弹夹卡笋相对一侧,然后以此为轴向上送弹夹,与弹夹卡笋固定。”
“啥…啥玩意儿?笋?竹笋……”我满脸懵逼的说。
这人像说脱口秀似的,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我完全听不懂这货说些啥,他抬眼看了看我,一双薄溜溜的单眼皮,眼睛虽不大却闪闪发光,刚好碰撞到我一脸懵逼的眼神,旋即又落下了他那双小眼皮,继续摆弄手中的枪,我似乎都能听到他眼皮下落时重重垂下的声音……
“你莫要管它啥子笋,你那个已经装好了弹夹。”他凑了过了,我注意到了那件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T恤,浸透了泥水,散发着一股腥臭味儿,他完全不觉身上的腥臭,只管摆弄着手里的枪,继续说道:
“你看好喽,这儿,打开保险。在拉机柄的下方,造型比较大,向下掰一格是单发、掰两格是连发。”
我依样儿鼓捣着这破玩意儿,耐不住这家伙实在太重了,我腰撑的都有点酸疼了,浑身冒汗,他不紧不慢的继续说:
“接下来子弹上膛!这样向后拉枪机拉柄,到位后松手。”边说边做。
尼玛我拉不动啊!我索性把枪杆往地上一抵,扎开架势用力拉,可拉柄依然纹丝不动……
“哎…哎…你这这样子弄不对头!只有向下掰开保险,才得行晓得不?”
说着他抡过去我的枪,三下五除二,只听咔叭一声还没等看清他做了啥,就把枪又丢了回来,我慌忙的接住枪,
“拿好了!枪可是上了膛的!现在教你哪个(怎么)瞄准。”
他示范了个架势给我看,我照着模样做,可晃晃悠悠,有些掌控不住这个死沉的玩意儿。他翻眼看了看我这菜样儿说:
“你为啥在这儿?”
“啊…?哦…我…王爷爷叫我……”
没等我说完他打断道:“镇上带头儿的那个是你爸?”
“嗯…嗯…你不是我们镇上的呀?你们从哪儿来地?”
“市区部队。”
他举过枪在自己的眼跟前儿,胳膊上的青筋都快要爆出来了,看了看他这条粗壮的胳膊,再看看我这一条棉线般的小手臂……
“看好了,再教你一遍咋个瞄准。”
只见他用手用力捏一个东西的两端在滑动,滑在一个位置停住了,松开了手。
“把枪举起来,眼睛对准瞄准镜看,”他说,
“那你们为啥没穿作战服?你…”我自顾自的问道,
我对他还有好多疑问想探究,这小伙子却跟没听到我在说话一样冷冷的说:
“看到没得?”
他指着一个V型缺口说:“这是表尺,用力捏住表尺上的滑块,它就可以滑动,调整到适当位置就可以了。”
他又指了指一个片状的小橛子说:“这是前准星,调整动作可以使准星位于缺口正中间,同时就指向目标了。”小伙子动作娴熟,讲述也简练淡定,看来是个打枪的好手。
“握紧握把,枪托抵住肩膀,另一只手托住护木……”他继续说道
我实在有些托不动了,就握住了下面多出来的那个黑匣子…哦不,是弹夹,
“不要抓弹夹!那会让弹夹松动,导致供弹故障。”他厉声道
额……
我又把手拖在用木头做的那块枪杆上,
“好,就这样,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我的耳朵一阵长鸣……身子也被剧烈颤抖的枪狠狠的戳了一下,差点没墩坐在地上!所有人都紧张的往我这边看,
“谁叫你开……”还没等那个小伙子把话说完,就听得“砰!砰!砰!”好几声枪响,朝我们打过来,顿时大家端起枪也回射了过去,只听得枪声我们也不见哪有人,我还傻愣愣的站着那不知所措,小伙子一个箭步窜到我前面,端起枪就一阵狂射,然后依着墙蹲了下来,一把把我也拉坐在地上,说:
“不管走哪都紧紧跟在我后面晓得不?”
我浑身颤抖,不住的点着头,两耳发蒙,听到他说话也是懵懵的声音,电视剧里演的,可没有因为枪声把人耳朵要震聋的节奏啊……刷的一下,眼泪就不自觉的往外奔流,根本就不是哭泣,是生理反应上的涌流………就像打开水龙头,水会自动流一样,这种感觉已经远远超过了害怕的感觉,陷入深深的懵逼状态……
不一会儿,看到前面一波儿一波儿穿着土黄色军工装戴着绿色头盔的美国大兵,向我们涌过来,是从公路上下来的。所幸的是他们从这个方向过来很不便利,因为有三十几道深深的排水沟阻挡着,排水沟左接大山,右接长江,我们的人都躲在小平屋里,架着机关枪从方洞里往外扫射,来一波就突突一波。瞬间我才发现,把作战位置放在这里,还想出灌满排水沟的人必定是个有经验的军事专家,四面有两面都是大山,一个在左侧,一个在我们身后。能进攻的两面,一面是层层的大水沟,一面是汹涌宽阔的滚滚长江,真是易于防守,又便以进攻。完美至极!
但再好的地势,架不住敌方不停歇的进攻,右边已经有好几波人,前赴后继的从长江坐船上到林子里了,有很多人直接就踩进了排水沟里,在里面混乱的扑通着,不到十分钟右手边的小屋越打越激烈,一波一波的往上涌,眼看那一个个浴血奋战的汉子们,或直接倒在掺着血的泥水里,或翻倒在排水沟里,或从水泥平台上滚下去……
混乱不堪的激烈场面,我根本看不清哪个是王爷爷,哪个是老爸,扫视一圈也不见他们踪影,前面的敌人不断倒在水沟里,毕竟过了一个沟还得再跳进另一个沟才能望前行进,我看见女人不断的扛着、抱着一箱箱的东西往汉子们跟前送。大概是子弹吧。应战的所有人都怒吼着…我却在嚎啕大哭……
“快开枪啊!打死他们!”
突然一个浑身血泥水的人站在我面前对着我大喊,定睛一看是王爷爷。看到王爷爷这番模样,我霎时没了感性知觉,蹭地站了起来,我刚刚站起来王爷爷就被一颗子弹射中倒在了我的脚下,看着在淤泥里抽搐的王爷爷我愣了片刻,霎时间浑身颤抖,却突然有着一股莫名的蛮劲儿,端起枪就一通扫射,我跳下水泥台,趟到那血泥水的树垄子里,奔到右边的小屋前,对着右前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百八十度的拼命乱扫。
敌人就近在咫尺,子弹在耳边飞来飞去,谁还顾得上会不会被子弹射中?那小伙子也紧跟着过来,并在我的一侧,两人一同和其他汉子们,狂扫了足足半分多钟,直到子弹打尽,定了定神似乎没了回击的枪声,还真尼玛的都被我们扫趴下了??
我们的子弹打光了,只见他迅速从腰间的万能包里取出一个弹夹,秒装上,把枪塞给我,同时抡走我手里的枪,同样秒装弹夹,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他习惯性的做了射击准备。
枪声果真停止了。他这才把枪放下,走上水泥台,靠墙坐下来。
“你不要命啦?大摇大摆的晾在前面!”严肃的看着我说。
我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还停留在王爷爷倒在我脚下的那一瞬间,此刻我才体会到,爷爷说的不要怕,要学会靠自己,是一种什么心境。就是这种你必须端起手中的枪,霍出命去扣动扳机,什么都不用想。是的,此时我就是大脑一片空白,虽然一直都在瑟瑟发抖,但并没有之前那种清晰的恐惧感了。他见我不发一言,也没说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我叫尹振辉。”
听到他主动说自己的名字,我才渐渐恢复了知觉,说:“吴子冰,王爷爷……王爷爷叫我冰子。”
说完一阵揪心,感觉撕心裂肺,泪水已在眼眶疯狂打转……
“轰!”一声巨大的响声,只见右边靠江的小屋溅起百米高的水注,树枝和着泥水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往四处飞溅,尹振辉下意识的用身体掩护住我的头,不断的有泥水和树枝咂落在我们身上,我埋着头看到旁边树垄里掉下来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坨坨,吓得大叫一声,见状,尹振辉便架着我往小屋里躲,小屋周围的人都本能的逃进屋里,我看见有个人被树枝咂伤了胳膊……
“狗日滴还拿炮轰老子,看我不打死你个龟儿子!你硬是垂直的很耶!”,那人也顾不得伤痛,愤怒的架起机枪瞄准声响打来的方向,“砰砰砰”连射几枪。
“打不死你龟儿子滴!”,听着口气像是搞掉了对方的一个炮手,可炮声又一次打响了,估计这美国大兵弄了好多坦克大炮啥的,这下完蛋了!这还不把我们都炸成肉酱啊?再好的天然屏障也抵不住人家先进的飞机大炮啊!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很疑惑,拽住尹振辉问:
“你们部队来了多少人?有没得大炮?”
他忽然垂下头眼光闪烁的说:“就一个班的人。”
“那……那一个班是几个人啊?”
“八个。”
“八……个??打仗了,你们领导就派你们八个来?!吃屎啊!”
“那他们是不是马上就会过来救援啊?”我急迫又吃满期待的看着他追问他,我虽不懂军事战争,但电视剧总是看过的吧,一般到紧急关头不是都会有大部队来增援啥的吗……
尹振辉言辞闪烁说:“可能会来吧!”说这话的时候他根本不敢看着我。
我不知道为啥这仗都打的这么火热了中国大部队却毫无动静,只派一个班来这是几个意思??中国要干啥??给美国送蛋糕啊?把我们都当成奶油果酱被炸成一朵朵血红的牡丹花?鸡冠子花?还是肉酱开花?装饰在几江镇这快蛋糕上?!送给他们吗?
炮声越来越密,我们只好往左边小屋里撤,来到王爷爷倒在我脚下的那个小屋,人们明显都疲惫不堪,没了一开始的那股士气,我眼一晃好像看到了我爸,他径直向我走过来,我立马激动了,想着我爸终于要来关心我了……
“爸…”我连忙喊到。
可到了跟前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对着尹振辉说:
“你们有没有好一点的狙击手?”
“我,还有他…他…”,尹振辉指着他们几个弟兄说。
老爸拉过他们几个,避开我在商量着什么,不一会儿他们就走出小屋,走到门口时,我爸回头对尹振辉说:
“你留下吧!”
又看了一眼我,尹振辉愣了一下,又看看我爸望向我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他们三个人跳进水沟里向公路方向的右边斜着行去,有人说他们是去离江边最近的小屋里打炮手去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了一连串的枪响,大炮也没再响了。可我们的人,经过这几分钟猛烈轰炸,总共也就剩下屋里屋外的这十几个人了,大家伤的伤,残的残,剩下这好胳膊好腿儿的也就三五个人,再除去我这个半废的人,根本就没有战斗力了。大家面面相觑,似乎都清楚了自己的归宿。我透过方洞想看看老爸他们有没有什么动静,既然打掉了他们的炮手该返回来了吧?太远,我实在看不到什么,突然,枪声又响了起来,是老爸他们那个方向和公路方向的对峙,大家连忙端起手中的枪瞄准前方,可是因为太远打不到敌人,我顾不了那么多冲出屋外跳进沟里就向公路方向行进,尹振辉也急迫的跟了过了,他本想拉住我,却迟了一步,只好跟我一起往前冲了,过了大概四个沟,他拉住我不让我再往前了,进了小屋架起枪开始瞄准,果然这里还是能瞄准到敌人,没了大炮,敌人又开始一大波一波的冲过来了,我们不停的扫射,敌人来的多倒下的也多,老爸那个方向在我们的右前侧,现在两边开打,敌方伤亡明显加剧了。
眼看我们快把前面的敌人消灭干净的时候,右侧长江那边坐船又来了好多敌人,不一会儿就听见老爸那边不再有枪声了……
“爸……”我突然喃喃的叫道。
尹振辉扭过头看了下我,转向右侧瞄准,乌压压一片,这边比公路那边好上多了,美国佬学聪明了,把船靠在有树垄子的地方,不一会一排排的美国大兵齐刷刷的就冲到了跟前,有一队人就在十米外的小屋周围,扎开架势跟我们对峙,我脑子突然无比清醒,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麻木,没有胆怯,冷静举起枪,大幅度的扫射,对方齐刷刷的回击,边打边向我们的小屋靠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好几个美国大兵堵在小屋门口举着枪瞄准我们,这么近距离看到这些外国人,这么真实,眼睛真的好大,睫毛忽闪忽闪的,来不及把枪转来对准他们,我就被射中了左肩,但似乎一点儿也不痛…
“吴子冰!”我听尹振辉沉沉的吼了一声。
我还是举起了枪瞄准眼前的人,尽全力扣动着扳机……一下…两下…三……我看到那个大眼睛兵倒下了,与此同时我感觉自己似乎被好几颗子弹穿过胸膛、肚子……手中的枪不受控制的撒开,我倒下的一瞬间尹振辉打出一颗子弹后,他枪也掉落在地,整个背瘫靠在墙上,我的头恰好落在他的腿上,我抽搐着,感觉身上的到处都飚血,呼呼的流着……冷飕飕的,像在冰窟里一样……呼吸越来越微弱……意识越来越模糊……心跳越来越弱……
似乎微微听到耳边传来尹振辉的瀛弱的声音:
“大部队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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