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小说的好坏，很大程度取决于语言的成色。小说语言如果没有个性，缺乏表现力，就成了“说明文”，不管故事多么新奇，小说的魅力将大打折扣。如今有些小说尽管故事不错，但是语言粗糙平淡，缺乏光彩，你就喜欢不起来。——迟子建
假期里读了迟子建的短篇小说集《一匹马两个人》。这是我第一次触摸迟子建的文字，瞬间就迷上了。小说人物情节抛开不说，但是那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语言就让人无法忘却。
《月光下的革命》
1.火车钻出隧道后，就像一个淘气孩子从炕洞里爬出来似的满面尘垢。窗外是荒凉的，窗外是少见人烟的。
2.李昌有扯扯女儿的羊角辫，像扯着几根毫无生机的稗草一样，内心充满悲凉。
3.肉从侧面看红白相间，错落缤纷，白中加红，犹如雪中红豆，而红中加白的却像晚霞中的一条光带。
4.秋天像剪纸一样鲜明地贴在窗户上，霜来了，风也变了样，不再像昔日那样柔顺，有些调侃的味道了。
5.女人坐在黄昏里，像一轮饱满颤抖的落日， 发出蓬勃的燃烧的声响。
6.盘中的菜凉了，而且所剩无几，那几根黄豆芽像蝌蚪一样浮在盘底上。
《逝川》
1.那篝火大都是橘黄色的，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只金碗在闪闪发光。
2.渔妇们喜欢包着藏蓝色或银灰色的头巾，无论长幼，都一律梳着发髻。她们在逝川岸边的形象宛如一株株粗壮的黑桦树。
3.她在火爆的太阳下织，也在如水的月光下织，有时织着织着就睡在渔网旁了，网雪亮地环绕着她，犹如兜着一条美人鱼。
4.胡刀怀中拥着一包茶和一包干枣， 大约因为心急没戴棉帽，头发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像是顶着一张雪白的面饼，而他的两只耳朵被冻得跟山楂一样鲜艳。
5.一百多幢房屋的阿甲渔村在雪中显得规模更加小了。房屋在雪中就像一颗颗被糖腌制的蜜枣一样。
6.胡刀站在院子的猪圈里给猪絮干草。 有些干草屑被风雪给卷起来，像一群小鱼在舞蹈。
7.火焰烧化了一片雪地，它终于收缩了、泯灭了。借着屋子里反映出的烛光，雪地是柠檬色的。吉喜听着逝川发出的那种轻微的呜咽声，不禁泪滚双颊。她再也咬不动生鱼了，那有质感的鳞片当年在她的齿间是怎样发出畅快的叫声啊。她的牙齿可怕地脱落了， 牙床不再是鲜红色的，而是青紫色的，像是一面旷日持久被烟熏火燎的老墙。她的头发稀疏而且斑白，极像是冬日幽洞口旁的一簇孤寂的荒草。
《亲亲土豆》
1.如果你在银河遥望七月的礼镇，会看到一片盛开着的花朵。那花朵呈穗状，金钟般垂吊着，在星月下泛出迷幻的银灰色。当你敛声屏气倾听风儿吹拂它的温存之声时，你的灵魂却首先闻到了来自大地的一股经久不衰的芳菲之气，一缕凡俗的土豆花的香气。你不由在灿烂的天庭中落泪了，泪珠敲打着金钟般的花朵，发出错落有致的悦耳的回响，你为自己的前世曾悉心培育过这种花朵而感到欣慰。
2.他家的园子就种了很多烟叶，秋天时烟叶长成了，一把把蒲扇似的拴成捆吊在房檐下，像是古色古香的编钟，由着秋风来吹打。
3.初秋的时令，秦山有一天吃着吃着土豆就咳嗽得受不住了，双肩抖得像被狂风拍打着的一只衣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
《雾月牛栏》
1.宝坠再一次坐起来，他觉得母亲的那张脸跟冻白菜一样难看，她的头发也跟扁脸的尾巴一样脏。他穿上鞋，为着天明后的一顿美味而出了牛屋。外面有些凉，星光像蟋蟀一样在院子里跳荡，他看见了屋子里的灯光， 就在开门的一瞬他害怕了，他瑟瑟颤抖着后退，屋子里的气息使他想哭，他哀哀地说:“我要回你屋——”
2.宝坠在雾气中望着那道牛栏，这时牛屋的门开了，一汪亮色如泉水一般涌入，雾气纷纷扬扬地漫了过来。
3.雾气轰轰烈烈地在大地上浮游。太阳像团刺猬一样在浓雾背后变幻不定地动着。宝坠 视线模糊，只觉得脚下的路仿佛涂了猪油，踩上去东摇西晃的。
《微风入林》
1.那灯在夜里一亮，看上去就像一只只熟透了的鸭梨。不过这鸭梨水灵的时候少，因为它很少被擦拭，蝇屎和灰尘附在玻璃泡上，有意无意中，就把它生就的亮度给削弱了，少了几分明媚。
2.月亮看上去清澈逼人，全没了慵倦之态，而山林雪地的轮廓也清晰可辨，且放着荧荧白光，仿佛被涂了一层蛋清。看来站在光明处赏夜景，不如在暗处来得美妙。
3.春天花着脸来了。漫长的冬天里一直占着统治地位的黑白二色，统统让春天给颠覆。 树绿了，林间的各色植物也出来了。鸟儿欢快地叫在枝头，哪里还寻得那白茫茫的雪地?林地上倒偶尔也能见到白色，不过那是白桦树的白，它的枝头仍然罩着纷纷披披的绿叶子。那些冬日呈现着黑色的落叶松，更是通身翠绿，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脂气味，早开的粉红杜鹃与蓝色风铃花点缀其间，真是要红有红，要绿有绿，要紫有紫，要白有白，要蓝有蓝，春天可不就是一张大花脸么！
4.那是个晴朗的春夜。圆圆的月亮被数不尽的星星给团团包围着，像是一群蜜蜂在围绕着一朵黄灿灿的葵花唱歌。
5.月亮半圆着，看上去像是只蜷伏着的白猫。 而星星像一颗颗金色的蜜糖遍布天际，等着谁来品咂。方雪贞的旗袍竟像河流中的一段一样，容纳着明媚的星光，在夜下焕发出一股幽幽的亮色。
6.月下的白桦林就像插在大地上的一支支鹅 毛笔，树冠上披挂着的叶片则如下降到林地上空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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