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丑小鸭，长相一般，身材矮小，智力平平，体弱多病，内心芜杂敏感，不爱说话，眉眼总带着若隐若现的忧愁,这忧愁来自亲人的过早离世和生活的贫困。
俗话说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我却对我那个穷家一直喜欢不起来。我打小就自卑。我家老的老，小的小，爷爷岁数大了，父亲不太能干。那是一个靠劳动赚工分的时代，我家劳力少，是村子里面最穷的。穷人是被人看不起的，村子里的人大多嫌贫爱富，对我们穷人家的孩子，总是爱答不理的，说话时自觉不自觉地露出鄙夷的神色。我常常感觉低人一等，在村子里面抬不起头来。年幼的弟弟常常被人欺负，每次弟弟被霸道的孩子打得哭着回家时，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都会因为不能庇护他而感到难过。
小时候我没有穿过新衣服，都是亲戚给的，穿的破破烂烂的，在小伙伴面前显得特别寒酸。只有冬天的棉衣是奶奶亲手做的，用的是旧棉花和旧衣服，她怕我冷，总是絮很厚很厚的棉花。小时候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冻，每个冬天都下几场大雪，山上路上白雪皑皑，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我特别害怕过冬天，天一冷，奶奶就催我快点穿棉衣。棉衣又厚又重，走起路来特别费劲。女孩子天生就好美。我个子矮，一穿上棉衣，就更矮了，整个人圆鼓鼓的，看起来邋里邋遢的。可不穿不行，天寒地冻的，手脚都裂了口子，流血不止，钻心地疼。每个冬天我都觉得太漫长，心急火燎地盼着春暖花开，好脱下棉衣。那时候衣服少，春秋穿一套，冬天一套，夏天一套，很少洗衣服，衣服上长满了咬人的虱子，每到冬天的夜晚，我坐在火盆旁边，在昏暗的灯光下捉虱子，然后把虱子丢进通红的火盆里面，看着一个个虱子化成灰。
我穿的鞋子也是别人给的，没有合脚的。直到现在我都很怕狗，就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大姨和妈妈嫁到同一个庄子里面，我家在村子中间，大姨家在庄子的西面。我在去大姨家的路上，有一条狗一直跟着我，我很害怕，担心它咬我，我就快走。它也跟着我快走，紧追不舍。我害怕极了，就蹲下捡石子，它站住，我捡起一块儿石头丢向它，趁狗往后退的时候，拔腿就跑。可鞋不跟脚，跑到大姨家附近一个小桥时，鞋子跑掉了，我不敢回头去捡，光着脚一口气跑到大姨家。大姨见我光着脚狼狈的样子，问明了原因，来到小桥上，把鞋子捡了回去让我穿上。
我家的粮食直到母亲去世那年才勉强够吃，过年的时候才吃上一两顿肉。那时候是生产队，过集体生活，一起下地记工分，按工分和人口分东西。记得有一年快过年的时候，大喇叭里广播分肉，奶奶让我去领。我拿着一个搪瓷盆，顶着凛冽的寒风来到大队门口排队等。除了分肉外，还有热气腾腾的血豆腐，分完了我就端着盆小心翼翼地往回走。血豆腐冒着白色的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我实在忍不住，就偷吃起来，血豆腐光滑细腻，好吃极了。我走几步吃一口，快到家的时候，一块儿血豆腐快要吃没了，提心吊胆担心被奶奶骂，还好奶奶并没有说我。
我家唯一一台电器是一个小收音机，是姑姑从东北邮来的。姑姑是奶奶唯一的女儿，找了邻村一个当兵的丈夫，随军到了东北，很多年不回家。远嫁的女儿总是惦记家的，姑姑省吃俭用，买了一台收音机寄回家来，给我们听。从此，只要一有空，我就听《岳飞传》、《杨家将》、《呼家将》、《三国演义》等评书，每天放了学，准时守候在收音机旁听 “小喇叭”节目。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