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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南方!

南方!南方!

作者: 一烙 | 来源:发表于2019-07-12 09:07 被阅读8次

一、牛山

    刘莎莎走出大堂,钻进姜董的车里,擦的锃亮的奔驰一溜烟儿开出酒店。

    车向着高速公路牛山入口处开去,姜董说想去看看那里的路牌广告。

    刘莎莎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一打集团的文件,她想趁着和姜董一起的时候让他给批了。

    刘莎莎没有看开车的姜董,专注地看着窗外,路边的房子、树很快地从眼前闪过,刘莎莎心里放松了很多,这些路过的景象不需要她记下什么,过去了就过去了,出来可比呆在办公室里舒服多了。

    过了牛山入口,车上了高速,可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在加速了。

    刘莎莎安静地坐着,没有问。没必要问,他是董事长,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会开错地方,秘书有时候多余提醒,爱往哪开往哪开,他说了算,有什么关系呢,再跑远点儿,她还能再多轻松会儿。

    姜董全神贯注地开着车,脸上的表情很自在。

    车里没放音乐,俩人也没话,一会儿,厦门到了。姜董把车开到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大堂门前,示意刘莎莎下车。门童走过来,接过姜董手里的车钥匙,把车开去了停车场。

    他们进了大堂,在大堂吧坐下。刘莎莎伸出右手招呼服务员要了两杯咖啡。

    刘莎莎左手抱着文件夹,姜董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他的手机,喝了一口服务员端来的咖啡,说:“你在这坐一会儿,我一会儿就来。”

    刘莎莎一个人坐着,大堂吧里四处坐着一些客人,对面的一对男女搂着,挤在一起,坐在一个位子上。刘莎莎眼睛避开他们,转过头,透过大堂高大厚实的玻璃,看到姜董向马路对面走去。十月了,北方已经入了冬,南方才结束大汗淋漓的日子,一点儿都还不冷。外面天很蓝,一朵朵白云静静地挂着,街上人也不多,就姜董一个人在过马路。

    姜董叫姜光华,个子不高,身材好!姜光华很少穿休闲装,面料好、做工都讲究的西装,让姜光华看上去很出众!

    姜光华脸上总是挂着笑,在自己的华光酒店一出现每次都是带着笑容,员工们见到他不好意思,女员工一抿嘴,低下头,害羞地溜着墙边离开。见到领班、经理、总监,姜光华会一招手,和他们打招呼。有时候他会走过去和他们聊两句,临了他都不忘拍拍他们的肩膀:“继续努力哦,加油!”

    姜光华的这些举动对华光的每个人都很受用,大家工作认真、服务热情,背地里还喜欢议论他究竟喜欢谁。

    华光酒店是一家四星级酒店,离厦门不远,规模不比眼前的这家小。除此之外,姜光华还有一家鞋厂,一家贸易公司,效益都好,都是当地的龙头企业,特别是华光酒店,是当地唯一的一家高星级酒店,很出名!

    刘莎莎是姜光华通过电话,面试来的。电话里,刘莎莎普通话标准,说自己大学学的是中文,之后在一家大型国企做宣传干事,和部里、局里的领导都配合过工作,还负责过安排接待。姜光华说:“你来吧,机票我给你报消。”

    刘莎莎没有犹豫,收拾了两件衣服,把六岁的儿子托付给了爸妈,买了张机票,带着给儿子积攒的1600块压岁钱,一个人就去了,从北到南闯去了。

    在国企工作的时候,有一次刘莎莎陪部里来的领导游华山,一行人走在山梁上,下面有一块方方正正的天井小院儿,一位瘦削的道人正在打太极拳,看到高处山梁上的一队人,道人收了势,站着仰着脖子看了一会儿,他用手一指:“你,下来一下!”刘莎莎他们七八个人互相看看,不知道道人指的是谁,犹豫了一下,好奇,于是一起都蹲下身子伸长腿慢慢溜下去,想弄个究竟。道人一身蓝褂,打着白色的绑腿,一拱手:“欢迎各位!”之后就盯着刘莎莎:“你进屋抽个签儿吧。”刘莎莎睁大眼睛,又看看同伴,领导说:“去抽一个,那有啥。”刘莎莎跟着进了屋,抱着签筒使劲摇了两下,一支签掉在地上,老道人捡起来,看完,走到一张细条桌跟前,取出一个黄色的本子,对着签上的号,撕下一张,说:“你呀,命在东南,这辈子只有到南方你才能有大发展,记住,即就是不去南方,也要找个南方老板辅佐,定能辉煌!”

    刘莎莎没要那张纸,也没给钱,出了屋,刘莎莎啥也没说,同伴们还在仰头看四周,见刘莎莎出来,问:“抽了吗?抽的是啥?”刘莎莎只说,抽了,没啥。大家也没多问,继续议论着周围环境的奇险,这事儿就过去了。

    以后,刘莎莎也没再跟谁说起过这段儿,只在自己心里留下了个印,哪知道没过多久她就真的到了南方!福建!老板也就是南方人!

    刘莎莎个子不高,身材匀称,五官长得精致,北人南相,她祖籍天津,从小家里经常吃鱼虾蟹,到了南方,吃,不成问题。语言,她一句不通,可人家没把她当外地人,听她说普通话,人家也就改口,迁就她,像鱼入了大海,刘莎莎很快适应了。

    实际上,刘莎莎没太出过远门,中学的地理知识也套不上现实,中国得有多大?差异得有多大?她心里没数。福建离家有多远,也就个把小时?飞机一会儿就到了。红土、一下子找不着北的方言……居然她呆在了这儿,这里成了她的归宿?她没想到。

    见到姜光华,刘莎莎的长相也让姜光华没想到!北方来的姑娘,还有长得这么精细的?电话里只是普通话标准,声音好听!见到人,一张小脸,皮肤白皙,小鼻子小眼,小樱桃口,黑眼仁儿像玉一样盯着他看,话不多,问一句答一句,句句都答得利索、清楚,一个嘣儿都不打!很满意,姜光华喜欢!谁不喜欢长得好看又聪明的女孩呢!

    刘莎莎被安排在一个搞鞋服专卖事业的子公司里做行政文员,总经理是苏北人,比刘莎莎还小两岁,这行干得早,也是姜光华自己招来的,他很信任,给的权力不小。周总经理个儿不高,总是夹着个黑包,小背头油油的,也爱穿西装,他说话的腔调像福建人说普通话,他说他在上海的大公司干过,做到什么职位没说。

    刘莎莎跟他的关系没几天就搞不好了。子公司新成立,要给专卖店招店员,他带着刘莎莎和另外一个上海来的姑娘坐大巴去了福州,花了不少钱,在一个度假山庄租了一栋别墅搞面试,交通台还做了广告,打电话报名的人不少,可真正来面试的人没几个,电话问半天山庄的位置,太远,女孩们不敢来,要么就找不到。哪有在这样的地方招聘卖鞋卖衣服的!人家都是在一个普通的办公室里,或者直接在店里填个简历,问几句,就行了。有几个结伴来的,周杰和那个上海姑娘,花两三个小时和人家在客厅里谈人生,应聘的低着头,手里捏着张填的歪歪扭扭的表,听他们说完,放下表,走了。刘莎莎跟着在福州呆了两个礼拜,只负责接了接电话,也没出过山庄,福州什么样都不知道,结果一个愿意干的也没招到。

    在回去的大巴车上,总经理和上海姑娘有说有笑,玩了一趟一样,他俩人认为:我们做的是有品牌形象的专卖店,不是街边的杂货店,就要在这种高级偏僻的地方招人,才能招到优秀的人,才能让员工认识到我们的品牌是高级的、独特的!不是招聘方法有问题,是来的那些人都不配!俩人自说自话之后又开始议论起来面试的人的长相和口音,更是话题不断,笑声不停。刘莎莎坐在他们前一排,一句半句的听来都烦心,他们也就不理她。

    刘莎莎心里对这两个人不以为然,她想的是要做出一个像样的品牌,品牌定位、产品设计、产品质量……哪是靠跑到一个高级的地方,招几个高级的售货员能解决的!她觉得这俩人太肤浅,既没有系统的理论知识,也没有做人的真诚!一路上刘莎莎很不开心,原以为能跟他们学到很多东西,其实他们身上没啥可学的,她和他们也不是一路人。

    刘莎莎一言不发,看着窗外,天黑了,除了车灯照到的地方,路两边已经看不清什么,车往前开着赶路,周杰他们说累了,就缩成一团,睡了。

    大巴车里的灯也黑了,没人说话了,呼噜声响起来。刘莎莎睡不着,开始担心这项事业做不起来,自己就得回去!这大老远的跑来了,没几天又一事无成的回去,怎么办呢?她发起愁了!

    回到酒店,刘莎莎在办公室里越呆越难受,她不想说话,周杰他们也不搭理她,每天也没什么工作分配给她,她趴在桌子上想南方是不是来错了?

    刘莎莎他们的办公室在华光酒店A座的一楼里,姜光华总路过,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刘莎莎。

    刘莎莎入职后姜光华挺关注的,除了刘莎莎的长相之外,还有她人不大,但看上去有力量,精明,反应快,应该是个能成事儿的料子,至少可以培养,这也都在姜光华心里留下了印象。

    一天早上八点,姜光华穿着一身蓝色西服,白衬衣领子开着,看到刘莎莎一个人在办公室,他推门进去,脸上带着笑容:“莎莎啊,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工作如何呀?”

    刘莎莎来了,这是第二次跟姜光华说话,听他叫她莎莎,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她三十二岁,姜光华只比她大两岁。

    刘莎莎在过去的工作中就和上级领导们打过交道,见到官大的,钱多的说话不怵头,现在,眼看她工作的子公司每天没事做,她跟姜光华也直来直去:“工作没什么可做的,没有前途。”

    “哦?没前途?鞋服专卖是集团新的、重点项目!”姜光华脸上的笑容停那了。还没有这么跟他说话的,一般都说:“还行。”再进一步问,才说:“就是……”

    刘莎莎低头停顿了一下,又抬起头:“负责人思想简单,做专卖,品牌定位决定产品、价格、市场,需要考虑的问题很多,根本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儿。”

    姜光华睁大了眼睛,刘莎莎不是学中文的吗?让她当一个文员,在一个新项目里,管管人事、考勤啥的,先锻炼一下,她对专卖涉及的品牌、价格、市场还懂?是懂,还是现做的功课?

    “嗯,你们几点上班?”

    “九点。”

    “好,晚上七点,西餐厅,我请你吃饭!”姜光华看看手表,又看了看刘莎莎,转身关上门,走了。

    晚上,在华光酒店B座大堂上面的西餐厅,刘莎莎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立领白衬衫、藏蓝色的伞裙儿,挺直腰板儿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个漂着一片柠檬的高脚杯,姜光华还没来,她安静地等着,偶尔,看一下外面的停车场。

    刚来的时候,刘莎莎下了飞机,被派来的车接走。一路上稀稀拉拉翘着四个脚的红砖房子,还有好多工棚。马路上除了奔驰宝马,摩托车四处穿梭。她没想到司机最后把她带到了一座高级的星级酒店!

    华光酒店像一座大四合院儿,中间的停车场很大,铺着灰色粉色相间的地砖,一朵朵,拼成向日葵一样的图案,黑色的五角大楼形状的喷泉在车场中间,涌出的大股白色的水哗哗作响,周围是四栋黄色的楼。

    刘莎莎感觉很新鲜,北方的楼都是灰的。

    刘莎莎坐了快半个小时,楼梯那边才传来声音:姜董好!姜董好!

    姜光华没穿外套,也只穿一件白衬衫,他不紧不慢地和服务员打着招呼,脸上依然挂着笑,朝刘莎莎走过来。

    “你想吃自助餐,还是点餐?”一落座,姜光华就问刘莎莎,刘莎莎还以为他会因为自己迟到而先表示一下抱歉。

    “都可以。”刘莎莎赶紧说。

    “那就点餐。”姜光华转向一边,冲服务员招手:“服务员,来,点餐!”

    西餐经理,一位穿着蓝色制服,灰色斑马裙,瘦高的女生,闪电似地立马出现在姜光华身边:“姜董,今天想吃点什么?”

    “你们最近有什么新品呀?”姜光华拿起桌子上的菜单没有翻开,微笑着抬头看着西餐经理问。

    “您几天前可刚来过,我们出新品没那么快。”西餐经理笑着,后一句说的很轻。

    “这样不行呀,开饭店,一定要不断地出新菜,客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姜光华看着西餐经理,依然微笑着,像是要跟她聊下去。

    “好的姜董,我会跟师傅说一下,按您的要求,多出新品。”

    “好,两个牛排,七分熟,一个蔬菜沙拉,两个秋刀鱼、两个罗宋汤、我藏的红酒找一支半瓶的来,今天我请刘小姐。”说完,他把菜单交给西餐经理,目光转向对面,看着刘莎莎。

    刘莎莎正歪着头,看着窗外,刚才他们的对话她都听见了,既没有时间要求,也没有数量要求,都只是说说。

    听姜光华提到刘小姐,她才转过头,看了眼姜光华,也看了眼西餐经理,脸上滑过一丝不容易察觉的微笑。

    西餐经理拿眼光用力盯了下刘莎莎的眼睛,收起笑容,抱着菜单,走了。

    菜端上来,姜光华用手一让,刘莎莎拿起餐巾铺在腿上,她很熟练地用着刀叉,秋刀鱼让她只留下一条长刺儿。她举起酒杯迎合姜光华伸过来的杯子,轻轻地碰一下,对着嘴,小口喝下去。

    “你对你们的负责人有什么看法?”姜光华放下酒杯,用刀叉切牛排,没抬头,问刘莎莎。

    “没看法。”刘莎莎也没抬头。

    “你不是说负责人简单吗?”姜光华往嘴里送了一块牛肉,抬起头:“说说看,怎么个简单法?”

    “哎,没什么好说的,不知道他有什么工作计划,每天闲着也不着急!”

    姜光华笑了:“我以为你收集了很多对他的看法。”

    “我关心的是我的前途和命运!”说完,刘莎莎放下刀叉,又看向窗外。

    “哎……”

    “叹什么气?”姜光华继续吃。

    “我从北方大老远的来,每天看着办公室玻璃门上那么大的‘专卖事业’,心里就很慌,觉得来了南方就没找到靠谱的事业!”刘莎莎豁出去了,说的都是心里一直想的。

    “你不看好专卖?”

    “不是不看好专卖,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复杂的工作,不是有产品,挂个专卖的牌子,招几个店员就能做起来的。”刘莎莎身子往前倾了倾,盯着姜光华,想把心给掏出来一样。姜光华没说话,低下头又吃肉又喝汤。刘莎莎拿起酒杯喝了口酒,放下杯子,又拿起了刀叉,慢慢地切下一块牛肉。

    “凡事用不着那么急,你才来几天。”姜光华看她切下一块肉没吃,用刀指了一下:“吃。”

    刘莎莎放下刀叉,身子紧挨着桌子,皱着眉头:“大家都不急,都在等什么?”

    姜光华也放下刀叉,用白餐巾擦了擦嘴:“你不是学中文的吗?”

    “你把我放到那儿,我就找了一些资料,了解了一下专卖店怎么开。”

    “之后就觉得他们做事不对头,就慌了?”

    “嗯。”刘莎莎盯着姜光华,皱起来的眉头没有散开。

    刘莎莎好笑,这么认真、焦虑,还有什么说什么。

    “你不用担心,鞋厂那边的准备工作都在做,比如研发呀、材料呀、专卖店的设计呀……都在做。”

    “那等都准备好了再让我们来,省得我们天天坐那儿没事儿干。”话接的太快,刘莎莎有点儿后悔,自己都来了。

    “嗯,你这个意见也对!”姜光华坐直身子,盯着刘莎莎,点了点头。

    刘莎莎不说话了,拉了拉裙子,来时买了一些日用品,不知道还够不够回去的机票?

    命运握在别人手里的时候,断了你的路没商量,自己断了自己的路,也一刹那的事儿。

    西餐厅里客人多起来,靠窗边都坐满了,刘莎莎和姜光华都没再说话,姜光华时不时地看她一下。

    刘莎莎低着头,盘子里还剩一块牛肉,她盯着,吃不下,要回去了,南方白来一趟。

    ……

    姜光华伸手拿起酒杯:“你来给我当秘书吧。”他摇了摇,朝刘莎莎举了举,脸上又有了笑容。他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身子往后,靠到椅子上,看刘莎莎的目光有些温暖。

    “我……”刘莎莎抬起头。

    “嗯,你可以胜任吧?”

    刘莎莎用力一点头:“可以!”一只手按住心口,像把悬起来的心按下去!啊,人生奇妙!她直起身子,又看着姜光华。

    靠在椅子上的姜光华,脸上的棱角分明,挂着的微笑让他显得柔和,眼光却是坚定的,紧紧地盯着刘莎莎,像两把无形的剑,刘莎莎看着,感觉心里被扎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可没那么简单,他给的又一机会她得怎么努力才能让他满意!

    刘莎莎焦虑,姜光华可不焦虑,专卖事业他也没再多问,吃完饭,签了单,跟刘莎莎笑笑:“明天见。”说完,走了。

    这顿饭,刘莎莎又改变了命运。姜光华也做出了一个新的决定:撤了那个事业部,那个总经理和上海姑娘也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办公室也还给了酒店物业,很快变成了一楼名店街里的一间女装店,女老板很漂亮,生意很火。

    第二天,跟着姜光华,刘莎莎上了七楼的董事长办公室,成了出入这间办公室的董事长秘书。

    刘莎莎小口喝着拿铁,闲坐着,无聊,她打开手里的文件夹,里面都是需要姜光华批复的各种报告、情况说明什么的,每件事儿刘莎莎都很清楚,可不包括人们嘴里的八卦。

    华光酒店A座一楼除了还有两间是酒店销售部的办公室外,其他的都是店铺,而且面向外面的街道,这些店铺的租金收入非常可观,大堂里面还有两间是发廊,也是要按月收租金的。可是,这些对外出租的店铺里总有几间老板的关系,每个月房租难收,搞得酒店管理层头疼,月月打报告,上报董事会。

    姜光华是兄弟俩,还有个哥哥叫阿权,在鞋厂管销售,经常和一群经销商们簇拥着去华光的夜总会,花钱不眨眼。兄弟俩已经各自成家,姜光华的太太叫阿惠,人长得漂亮,可总是阴沉着脸,爱关心集团的事儿。

    阿兰是阿权的太太,高大魁梧,常和她的闺蜜们在酒店进进出出,集团的事儿不爱过问,但是不爽的话就会大吵大闹,刘莎莎见过她在夜总会,一杯酒,“哗”泼向阿权旁边的小姐。

    四个人,加上姜光华的老爸老妈就是董事会了。他们不经常聚,可有一种默契。不同意见也有,但还是得听姜光华的,整个集团在姜光华手里,实际上他一个人说了算。

    刘莎莎不主动接近姜光华以外的人,包括他的家人。集团里其他公司的人来找姜光华,下次再来时,刘莎莎也就像不认识了一样,姜光华有一次说她:“莎莎,可有不少人说你架子大!”刘莎莎一脸平静:“说去吧,我架子大你清净,可以客观地处理问题。我要是架子不大,董事长办公室就热闹了,都多说两句,多来两趟!认识那么多人干嘛,我用人家还是人家用我?”姜光华拿着茶杯放在嘴边,有道理啊,这个刘莎莎!

    董事长办公室不大,深枣红色的大桌子是姜光华的,靠近门口小的是刘莎莎的。办公室里很安静,可一切都在这里不知不觉地被推进、被取消、或者新上马……姜光华经常坐在沙发上,低头泡茶,办公桌很少用,桌子上也没什么文件,都在刘莎莎那儿了。

    撤了专卖事业以后,姜光华去了趟台湾,买了本竖版繁体字的《麦当劳的发家史》回来,讲专卖的。他特意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让刘莎莎给他念,他转过去,背对着刘莎莎听,刘莎莎念得没有回应,就停下来问:“你还有没有在听?”

    “继续。”椅子稍微动一下,姜光华也没转过头。一整本书读完了,姜光华又让刘莎莎把书上说的内容用图表做出来,刘莎莎花了不少时间整理,之后用A4纸打出一厚本表来,姜光华拿着坐在沙发上翻,看完还锁到保险柜里去。

    跟着姜光华,刘莎莎也学到不少,姜光华鞋厂、酒店、贸易公司的事都会跟她聊,两个人聊着,不好拿主意的事儿就有了办法,姜光华的决策也越来越快了。

    有个叫江明月的租了酒店大堂里的发廊,打从租下那天起,一直没交过房租,两年多了,据说是姜光华安排的。江明月不但姓江,人也长得出众,尽管此江非彼姜,但一个音,这就流言四起!据说酒店财务部派人去要房租,江明月的态度越来越强硬:“找姜光华要去!”酒店里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阿惠也知道了,还安排了保安部经理去暗地里调查江明月。

    刘莎莎不想参合,她只管把递进董事长办公室的那份租金催缴报告保管好,仅姜光华一人能从她这里看到就好了,其他的,让他们八卦去,没用。

    刘莎莎把手里的一打文件又仔细整理了一遍,想了一下,有意识地把酒店又递上来的这份租金催交报告放在了最上面,姜光华应该要重视一下,尽快得给个说法。

    临近中午,姜光华才从外面迈着大步,回到酒店。他走到刘莎莎面前,一甩头,一挥手:“可以走了。”刘莎莎站起来,赶紧找服务员结了帐,抱着文件,紧走,跟着姜光华上了已经停在了大堂门口的奔驰车。

    姜光华握着方向盘,车缓慢地开出酒店广场,车窗缓缓地被放下,刘莎莎以为姜光华在和门口保安打招呼,保安旁边不远处一对母女站在那,正向他们招手。很年轻的母亲,中等个儿,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一件黑色短毛衣外套,大眼睛,双眼皮儿,皮肤很白,身材挺丰满。身边的小女孩很小,好像刚学会走路的年纪,紧靠在妈妈身边。

    姜光华从车里伸出一只胳膊,用闽南话说:“回去吧!”然后缩回手来升上车窗。车一转弯儿,“哗”的一下就加了速!刘莎莎被猛地一摇晃,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条笔直的马路了,那对母女和保安都不见了。

    刘莎莎还是看清楚了,那个年轻的妈妈就是江明月,刘莎莎在华光酒店里没见过几次江明月,也没去她那里弄过头发,但是她还是能一下子认出刚才是她。

    刘莎莎有一次走进大堂,正准备进电梯去办公室,大堂经理张安华正和一个女的在说话,见刘莎莎走过来,张安华侧过身来打招呼:“刘小姐好!”姜光华一直都称呼刘莎莎“莎莎”,向别人介绍的时候又说:“这是我的秘书刘小姐。”这样,其他人就都称呼刘莎莎为刘小姐了。“你好,张经理!”刘莎莎点了下头,回了一句。

    “你们还不认识吧,我介绍一下。”张安华拉了一下那女的:“这位是发廊的老板江明月。”江明月看向刘莎莎,抿着嘴笑了笑。

    “江老板好!”刘莎莎打量了一下江明月,很时髦,头发大波浪,披着,黑底白花的裙子,拿着一个红色的小皮包。

    江明月没说话,刘莎莎对江明月的印象不错,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不像是仗着认识老板不交房租的人。

    ……

    返程的路上,姜光华表情舒展,他眼睛看着前方,伸直胳膊握着方向盘。

    “饿了吗?”姜光华一扭头问刘莎莎。

    “哦,还好!”刘莎莎也扭头看姜光华。

    “那咱们到牛山再吃,我带你去吃一个福建特色:姜母鸭。牛山那有一家农家菜馆做的特别好!”姜光华又看着前面,超了一部车,驶进快车道。

    来了那么久,刘莎莎很少出去,除了姜光华,她没交到新朋友,工作又忙,围着老板转,费心,不能有差错,上班只有上班时间没有下班时间,节假日姜光华都照常上班,刘莎莎也休息不得。好在当上老板秘书之后,她可以免费在酒店的中餐、西餐随便吃,嘴倒是不馋。

    刘莎莎脑子里还转着江明月,那么年轻还带着个孩子。

    “你想什么呢?”姜光华又回头看了一眼刘莎莎。

    “哦,我没想什么。”刘莎莎赶紧说。

    “你知道这车里哪个位置最安全?”姜光华看着前方,问刘莎莎。

    刘莎莎还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不知道正确答案:“不知道呀!”刘莎莎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身后的位置最安全!”姜光华侧过头对刘莎莎说。“遇到紧急情况,司机会本能地保护自己,所以司机身后的位置是相对安全的。但是,坐我的车,你要坐在副驾驶,像现在一样,别人开,你就坐司机身后,懂吗?”姜光华又看了看刘莎莎,笑了笑,一给油,又开始超车。

    “嗯,我知道了。”刘莎莎差点儿没忍住笑,你开,我也坐在后面,那老板不成了司机?哼,姜光华可不是一般人,不定心里还有什么!

    车到了牛山收费处,姜光华把车停在路边,这才说下来看看这里的两块路牌广告。

    刘莎莎跟着下了车,拿着手机,对着分别还贴着“凤凰食品有限公司”广告的牌子拍了几张,姜光华说:“他们的广告到期不做了,买下来,给华光酒店做广告。”

    拍完广告牌,他们上车下了高速,一会儿来到一处农家院儿,挺大的门前空地,停了三辆奔驰、两辆宝马,姜光华找了个空位把车停好。

    刘莎莎跟着姜光华进了屋,她径直走向一张空着的大圆桌,坐下,姜光华留在门口点菜。

    点完菜,姜光华和刘莎莎紧挨着,坐在大圆桌前,桌子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塑料布,中间能转动的玻璃转盘歪歪斜斜地停着。一会儿,冒着气儿的大砂锅被端上来,端菜的人也没二话,放下就走了。

    姜光华一掀盖子,香气和“滋滋”声都窜出来,里面锅底下有一层黑色小石子,石子上有一层姜片,姜片上才是一只鸭子,鸭子捅哪哪烂。刘莎莎感到饿了,小心地夹了一小块儿放进嘴里,长这么大她只吃过烤鸭,没吃过这种用小蜂窝煤炉子慢慢烧几个小时做出来的鸭子。她发现这里面的姜更好吃,不辣,软软的,还有点儿粘,有点儿糊了的更香。

    “我也带酒店的人来吃过,回去他们煮出来的味道不一样。”姜光华一边低头吃,一边说:“酒店的厨师都是有各种证的,人家这家饭馆就是两公婆自己煮,味道就是家里的味道,天天爆满,都是开好车的人来吃,现在是过了吃饭的时间,要不咱都吃不上。”

    刘莎莎小时候,父亲经常星期天带她和母亲去饭馆吃,每次一说去饭馆,她就高兴,家里做的菜和饭馆的味道不一样,父亲说饭馆的菜用料酒,家里做菜不用。

    “酒店就是家以外的味道。”刘莎莎又挑了块儿姜说。

    “你说什么?”姜光华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手,看着刘莎莎:“酒店是家以外的味道?”

    “对呀,出来旅个游住个酒店像住家里一样,吃的也象家里做的一样,那还出来干什么?一点儿新鲜感都没有!”刘莎莎也放下筷子,抽了张餐巾纸,她看看四周,吃饭的就他们俩了。

    回过头,刘莎莎发现姜光华还在看她,她叹了口气。

    “酒店每周总监以上级别的例会,总说酒店要温馨啦、有家的感觉啦……家的感觉是爸妈经营出来的,散发着吵闹、妥协的味道,酒店是西装革履、个个嘴甜心苦八卦别人的职业经理人经营的,怎么能弄出家的味道?倒不如能标准化的都标准化,跟家不一样!”刘莎莎看看姜光华:“总提那些不切实际的要求!老板提什么,下面可不就吆喝什么,做不到就每次会上都提,有意义吗?”

    姜光华听着没打断,让她说痛快。

    刘莎莎说完,姜光华低头喝了几口西红柿鸡蛋汤,一只手捏着筷子,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又呆坐了一会儿。

    “吃饱了吗?”

    “饱了。”

    “走。”

    姜光华结了帐,和刘莎莎一前一后走出来,上了车。

    姜光华一拉安全带,系好,发动了汽车,他眼睛看着前方,问刘莎莎:“江明月你认识吗?”

    “见过面、打过招呼。”刘莎莎把那份酒店送来的房租催缴报告抽出来,晃了晃。

    姜光华侧过脸来扫了一眼,继续看着前面:“回去通知酒店转让发廊,之前的费用免掉。”

    “好的。”刘莎莎把报告放回文件夹里。

    “今天去厦门看到什么啦?”姜光华又拉长声音问,刘莎莎看了一下他:“啥也没看到。”

    “哼哼。”姜光华又加了速,一下子连超好几辆车。

    刘莎莎抓住车门上的把手,看着前面,感觉俩人像在赛道上开,姜光华躲闪腾挪,好多车被甩在了后面。

    刘莎莎稳稳的,升职加薪也没想要多快,跟着姜光华就行了。

    姜光华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别紧张,坐我的车很安全!”

    刘莎莎也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到了华光,姜光华握着方向盘,笑着一抬下巴,让刘莎莎下了车,自己一溜烟儿开去了鞋厂的方向。刘莎莎抱着文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远去的姜光华的车,事儿都处理好了,他心情不错。

    回到办公室,刘莎莎给自己到了杯水,在办公桌前坐下。

    “杨总监,你好!通知你,今天起发廊可以安排对外出租,之前江明月的欠租免掉。”刘莎莎拿起坐机电话,开始通知酒店的财务总监杨洪涛。

    姜光华之前的秘书,没有刘莎莎的魄力。从刘莎莎起姜光华的很多决定不用等文件,刘莎莎直接口头通知,大家就开始执行了。

    “之前酒店的物业收款员老为几家收不到款的被扣奖金,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收款员都换好几个了”。杨洪涛赶紧接着说,生怕刘莎莎挂电话。

    “江明月的不用纳入收款员的任务,新租户要纳入任务,其他几家还需要点时间解决。”刘莎莎严肃,不能发牢骚讨价还价,对方听了自己去办吧。

    “好的。”

    “陈总,你好!牛山入口处的两块广告牌要买下,做华光酒店的广告,你尽快安排和广告公司谈价格,准备广告画面,价格谈好报上来,画面也要提供给我,批完执行。我这里有那两块广告牌的照片,可以发给你。”交代完杨洪涛,刘莎莎又打给酒店的总经理陈绍聪。

    “好的,刘小姐,我马上安排。”陈绍聪说。

    布置完,刘莎莎放下座机,顺手又拿起手机,把手机里的照片发给了陈绍聪。

    刘莎莎喝了口水,把桌子上的文件收拾好,打开电脑想看看新闻。

    各地经济都在增长,各行业也都在努力发展,互联网、物流、电子商务、房地产、制造业、品牌、销售……竞赛一样,都在拼命发展壮大……

    刘莎莎靠向椅子,转头看向窗外,南方发展更快,每个人都在努力抓住机会,创造财富。刘莎莎除了儿子和爸妈,很少和北方的朋友联系,不太清楚他们的状况。

    办公室没有开灯,渐渐的光线暗了,刘莎莎看了看时间,六点多了,两旁边的办公室有关门声,一会儿又安静下来。刘莎莎站起来,走到窗前,天成了深灰色,街上车也多起来。南方,天亮得早,黑得也早。

    刘莎莎还不感觉饿,想去中餐看看,看看酒店中餐有没有姜母鸭,之前还没留意过。

    刘莎莎拿着一个黑色的三宅一生化妆包,里面装的是手机和房卡,包是姜光华送的。姜光华见她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着房卡,就买了个包给她。刘莎莎不好意思收,但很喜欢!姜光华说:“拿着吧,方便,省得丢东西。”刘莎莎就总是拿着它了。

    她从办公室出来,关了门,保安站起来,她点了点头。电梯来了,刘莎莎下到大堂,大堂经理张安华见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刘莎莎面前。

    “刘小姐,打扰一下。”

    “哦,有事吗?”刘莎莎上班经常会看到张安华,张安华每次都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其他经理见了刘莎莎,大多只轻微地点下头,张安华有些不一样。

    “听说酒店的发廊要转让?”张安华走近了,小声问。

    “是的,贴出条子了?”

    “没有。”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明月告诉我的。”张安华皱着眉,又走近了一步:“刘小姐,能不能跟老板通融一下,之前发廊一直是亏的,现在刚刚好一点儿,又要转让,不让明月做了。再说,之前老板和明月签的合同没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算租金,老板给明月有免租期的。”张安华越说声调越高。

    “免租期不会长达两年多吧?再说已经通知财务部开始执行了。”刘莎莎眉头皱了一下,板着脸,看着张安华。

    江明月和张安华消息传递的快,刘莎莎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张安华不应再提免租期了,没道理。

    “我跟明月是老乡,都是安徽芜湖的,所以我帮她说说,没别的意思。”张安华小心翼翼地看着刘莎莎,又解释了一下。

    刘莎莎点了点头。

    张安华一米八的样子,五官端正,是那种国字脸,穿上大堂经理的制服很像回事儿。酒店的例会上,他很少开口,客人的投诉他尽量绕着弯子,支支吾吾,想委婉地说,被投诉的部门没感觉,也不会跟他有什么冲突,好多问题,会上就那么过去了,没被重视,之后再出现再说再解决。刘莎莎都清楚,她不想干涉酒店的管理,张安华也不归她管。

    刘莎莎特意又看了一眼张安华,张安华很不自在:“不好意思,打扰了!”他躬了躬身子,退回到大堂经理桌前。

    “没事。”刘莎莎浅浅地笑了笑,向大堂外走去。

    刘莎莎往中餐的方向走,脑子里一直转着张安华,她想的不是张安华说的关于江明月的事,而是张安华这个人……不能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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