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漩涡

记忆漩涡

镁光灯晃得我眼前一片耀白，我努力的挤出笑容配合着面前无数的相机镜头，快门声参杂着人们的欢呼声摧毁着我的耳膜，我想我快要撑不下去了。这已经是今天第六场了，对于这样的情景，我已经由最初的激动到现在的麻木，甚至都有些恐惧了，因为我可能写不出东西了。

这是我的新书短篇小说合集《记忆漩涡》的新闻发布会，台下的记者一个接一个的问着各种问题，我模式化的回答着。当一个记者问我如何构思出这么精彩的小说的时候，我愣住了。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我的答案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

背景大屏幕上写着大大的宣传语：二零一七年八月二十五日，脑洞作家新书发布会，给你意想不到的精彩。我看着屏幕上的宣传语怔怔的愣在当场，看到我这样的表现，主办方草草的结束了活动，我也被送回家休息。

我是一个作家，其实这样介绍我自己挺心虚的，我只是平时喜欢写一些无关痛痒的牢骚，那些牢骚根本没有文笔可言，更别说新奇的脑洞和精彩的内容了。真正的变化是因为三个月前的一场事故以及当时捡到的一支黑色钢笔。

我陷在沙发里把玩着那支黑色钢笔开始回忆起来，三个月前我还是一个快递员，开着破破烂烂的箱货车在城镇间穿梭，偶尔接接私活儿，赚点外快。

那天天气晴朗，我开车在盘山小道缓缓的前进，嘴上哼着小曲儿，这单私活儿是同事二狗帮我接的一个大单，我拍了拍副驾座位上的黑色包裹，只要这东西送到就有三千大洋入账，我按开我的老旧诺基亚，二零一七年五月二十四日，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正好用这笔钱买个新手机，我感觉身心舒畅，耳边这老旧箱货车咔吱咔吱的声音都变得那么可爱。

我照着包裹上面的路线图开到了这座山上，目的地在山顶，在我开到山腰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暖洋洋的太阳雨。这段路也是整个山路最难走的一段上坡路，前档玻璃上的灰掺上雨水让视线一片模糊，我放慢了速度，打开了雨刮器，这台老爷箱货车被时光洗礼了太久，右边副驾雨刮死活不动，我停下车来，拉上手刹，拿毛巾准备下去擦一下，突然我发现车子在缓缓的倒退，我看了一眼手刹，它颤颤巍巍的坚持着，眼看就要撑不住了，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跳车，这样或许能躲过这一劫，但是好死不死的安全带卡在了我的裤腰带上，看着倒退速度越来越快的车，我感觉要完蛋了。

我慌乱中透过车窗看到一个人穿着病号服，头上打着绷带站在我后面的沟里，茫然的看着我，嘴唇蠕动说着什么，我看到这个人有很熟悉的感觉，不及细想，砰的一声，我和车一起翻进了沟里。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了，这是我将摔成三瓣的诺基亚冷屏机安起来知道的，强悍的诺基亚精确的显示着二零一七年五月二十七日，我在昏迷中度过了这次生日，而我这次私活的动力就是换一台像样的手机庆祝生日，只能玩贪吃蛇的日子我不想再继续了。

对了，我要送的货！我翻遍了四周，除了碎了一地的老爷箱货车零件，没有任何黑色包裹的痕迹，只有我摔成三瓣的诺基亚和它旁边的一支黑色钢笔。

我看着散成一地的汽车零件，没办法了，我也没有勇气空手爬到山顶，只能走下山了。我装起手机和那支黑色钢笔往山下走去，这次不说三千的外快，估计公司不让我赔钱就不错了。

我沮丧的走到山下，很巧的搭上一辆拖拉机，把我捎进了城里。

我回到单位向领导详细的描述了我翻车的事故并展示了我的伤口，当然没有提及私活儿的事，领导委婉的表达了扣除我当月工资以及让我卷铺盖滚蛋的意思。在我离开的时候只有耿直的不像话的二狗过来给我发了一支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保重。

我就这样失业了，我买了一瓶二锅头回到家想借酒浇愁，可是却越喝越精神。到最后一瓶喝完，也没有丝毫醉意，我拿出我那个老旧的笔记本想发泄下失业的牢骚，却怎么也找不到笔。突然想到裤兜里有一支捡来的黑色钢笔，我翻开口袋拿了出来，当我打开笔盖将笔握在手中的时候，一篇精彩绝伦的故事在我脑海里展开，握着笔的手不由自主的写了起来。

写完后我就陷入了沉睡，直到第二天夜里才醒过来，我看到这篇文章都觉得不可思议，脑洞大的出奇，内容精彩绝伦，我看了十几遍都意犹未尽。我将这篇文章投稿到了当红的杂志社，没有过一天，这篇文章阅读量超过百万，我就这样火了，成为了新锐脑洞作家。

之后我又靠这支笔以同样的方式写了几十篇短篇小说，每篇皆火。终于有出版社联系我出书，也就有了现在这本书，我也签约了好几个大媒体，出版社还帮我配备了一个经纪人，我的文章，只有独家，不得转载。

可是现在我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这支神奇的钢笔快没水了，而凭我简陋的脑洞根本写不出那么精彩的文章，这样时间一久便会露馅的，我一直拿不出文章会面临高额的违约金。

我挠破了头皮也写不出好文章，每次写完自己都觉得平平淡淡不痛不痒，更何况让大众去评判。

我决定重新去一趟山上，找一找有没有什么神奇墨水之类的，这也是我目前唯一的出路了。

说去就去，我把笔揣进口袋就出了门，打了个车告诉司机位置，司机盯了我好久没有反应，最后还是欲言又止的发动了汽车，但是司机开到山脚却怎么也不肯上山说山上不好走容易翻车。

没办法，我只能走着上山了。爬到了半山腰，我找到了当初翻下来的那个沟。沟里也许是被雨水冲刷过了，那些汽车的零件一个也不见了踪迹。

此时，晴朗朗的天空下起了太阳雨，我听到了咔吱咔吱的声音，我看到一辆箱货车在往山上开着，突然车停了下来，然后开始朝我这边滑着。

我看着车的样子好熟悉，由于细雨的阻隔我无法看清车牌号码，我将视线抬高，看到了让我惊诧的一幕，我对自己说这不可能，因为我看到车里挣扎的人，分明就是我自己！

我狠命的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眼前归于平静。只有绵绵的太阳雨飘在空中。

我想到此行的目的，想要拿出那支黑色钢笔，但是我摸遍了全身却只摸到了一个手机，一个陪伴我很久的诺基亚冷屏手机。

我浑浑噩噩的下到山脚，正好路过一辆拖拉机，把我捎到了城里。

我决定回一趟单位，走到门口，看到我曾经的老爷箱货车静静的停在大门口。在我发症间，二狗看到了我，走过来勾住了我的肩膀，散给我一支烟。

“兄弟，你怎么这身装扮，医院钱都给你交完了，你咋跑出来了，不过醒了就好，我还以为你以后都醒不了了。”

我机械的举起烟，放到嘴边，二狗帮我点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阵风将烟吹散，我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惶恐，盯着二狗的眼睛，尽量让自己不颤抖。

“我之前怎么了？”

“兄弟你摔傻了啊？你五天前开车回来时直挺挺的撞到了门口柱子上，你看，柱子上那个痕迹还在呢，你都不记得啦？”

我挪到柱子前看着上面深深的划痕，看这痕迹都能想象出当时撞的有多重，我冲到车前面看着破碎不堪的挡风玻璃，以及玻璃里面映出的人影，一身病号服，还有纱布包裹着的头。

“你手术那会儿，我在医院隔着玻璃看着，那灯真亮，我觉得要是盯着看一会儿我就能瞎了，对了，医生说你耳朵伤的挺厉害的，没事吧，没有伤到脑子吧……”耳边二狗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

“二狗！”我打断了絮叨不停的二狗，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你听说过《记忆漩涡》这本书么？最近挺火的。”

“啥？记忆悬锅？没听过啊。还挺火？挺火的现在不是个电视剧么？叫什么欢乐送儿？反正我没看过，不知道……”二狗又打开了话匣子。

二狗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脑中一团浆糊，我努力抽丝剥茧想找出问题出在哪里。

二狗说完拿胳膊捅了捅我，问我几点了，我条件反射的拿出手机按亮屏幕，扫了一眼对二狗说：“三点二十一。”说完我猛的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上面赫然显示着：二零一七年五月二十四日三点二十一分。

二狗一拍脑袋，边跑边说：“卧槽，不和你说了，我得赶紧去送货。对了，知道你缺钱，我帮你接了一个私活儿，东西放在你的储物柜里，这可是个大活儿，有三千呢！快去送了换个手机吧。”

二狗跑的飞快，留下目光呆滞的我在原地不知所措。半晌后，我脑中闪过二狗刚才说的话，浑身一震，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储物柜前，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放着一个黑色包裹，上面画着路线图，路线的终点是一座山的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