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在大巴山深处的李家坡，有个40年代出生的李东李大爷，他是七八十年代村里的“文化”人。几十年来，村子里的婚、丧、嫁、娶和修房造屋，他帮村民写对子，写碑文、悼文、祭文。他的“作品”不仅字写得好，还把人生经历和家庭情况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上个世纪50年代，新中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因为一些内外部因素，整个国家都在勒紧裤腰带奋发图强。“大跃进”过后，紧接着又是“三年困难时期”，大人、孩子整天饿着肚子挖野菜、割树皮吃，没有心思上学读书。“公共食堂”下放后，国家经济形势逐步好转起来，农村又办起了夜校，李东白天参加生产队劳动，晚上去夜校读书。老师教的生字新词，第二天晚上，他不但能听写，还能讲出一词多义的意思。读了两期夜校，李东达到了扫盲标准结业了，因为他勤奋好学，老师奖励了他一本《新华字典》并教会了他如何使用。

      在离开夜校的日子里，李东与字典为伴，在家放牛或者参加集体劳动歇气的时候，把字典拿出来当书读。几年后他能背整本《新华字典》，某个字在字典的那一页、有几个释义，他都了然于胸，李家坡前山后山的人都称他为“活字典”。

      李东是六十年代初结婚的。老婆给他生了一男一女后，国家在提倡计划生育的时候又生了一个小儿子。七十年代，我们国家还处在十分贫困的时期，年景不好时，能够吃饱饭都是非常奢侈的事情。农民生不起病，病了只有挺着，小病能挺过去，得了大病只有等死。在小儿子两岁多的时候，李东老婆得病了，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挺了一个多月后就去世了。从此，李东又当爹又当妈，白天参加劳动挣工分，晚上教孩子们读书做家务活，女儿没进过一天学堂，读了父亲的“夜校”，也读了父亲那本《新华字典》。

      李东家里干活的人少，吃闲饭的人多，他看到孩子们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决定把小儿子过继给不愁吃不愁穿的人家。媒人很快在隔壁公社物色了只有两个女儿的家庭，通过双方协商签了一份“娃娃亲”入赘协议书，李东把小儿子抱养了出去。包产到户后，女儿能帮家里干活了，家庭慢慢变好，大儿子牛牛也走进了学堂。

      女儿出嫁那年，儿子中考落榜了。牛牛就跟父亲学习红白喜事应酬。在村里李东是一个受人尊重的人。农忙抢种抢收的时候，很多村民都自发的帮助他们父子俩，该收的比别人先收回来，该种的比别人先种下去。七八十年代农村有文化的人非常吃香，写对子、写抱儿子文约或者代写代读祭文都是有报酬的，给钱还给物。父子俩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大儿子牛牛二十刚出头就成家立业了。媳妇儿高高大大的，不论是粗活细活、苦活累活都能干，是一把操持料理家庭的好手。从此，李东就成了红白喜事的“专业户”，还是村里红白喜事的管事人。

      李东“名气”越大生意做得越远。一年之中难得回家几次，有一天晚上，李东带领一个团队在隔壁乡搞对灵三献，仪式完毕后有人贴在他耳旁说：“你儿媳妇产后大出血快不行了。”李东想到老婆走得早，自己这个当公公的也太失职了，在众人面前情不自禁的掉下了眼泪。打着火把急匆匆的往家跑，赶到家里时儿媳妇早就断了气。他看到胖乎乎的孙儿想到，可怜这孩子生下来就没了娘！孙子军军就成了爷爷的命根子。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儿媳死后不到一百天，儿子牛牛又随媳妇儿去了。悲痛过后的李东在堂屋大门上写了一副对联：栽树遮阴谁知梧桐先落叶，养儿防老哪晓孝子早登仙。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有人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锦衣玉食享尽万千宠爱。有的人一出生就被这个世界所遗弃，仿佛活着就是对其最大的恩赐。军军是不幸的，生下来三个月就成了孤儿，祖孙二人相依为命。爷爷走村串户背上都背着孙子，到处给他讨奶水吃，找不到母乳就吃奶粉。孩子上学后，李老头就再也没走出过村子，专心照顾年幼的孙子读书，军军也很争气，从小聪明好学，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小学毕业考上了重点初中。上初中离家远了，军军与一帮贪玩好耍的同学打得火热，成绩直线下降。老师把军军的情况反映给爷爷，李老头对军军说：“我们祖孙俩都是苦命之人，你失去了父母，我失去了儿子。你是符合收养条件的，爷爷也是没有义务扶养你的。我把你留下来，含辛茹苦的养育你，目的是为我们李家传宗接代，光宗耀祖。孙子，像你这样下去，我还能看到希望吗？”军军留下了悔恨的泪水，给爷爷保证一定要努力学习。从那以后，军军总是最早一个到教室的，也是最晚一个离开教室的，三年初中毕业考上了重点高中，高中毕业又考上了重点大学。

      孙子上了大学，年过花甲的李老头又重操旧业。在大学期间，军军知道爷爷年纪大了，懂事的他边上大学边做兼职，一直不让爷爷给他寄生活费，逢年过节他还给爷爷寄钱回家。李老头挣的钱也舍不得花，把孙儿寄回家的钱一并存起来，留给军军讨媳妇儿用。军军大学毕业放弃了考研，在大城市里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没过几年就在城市里按揭了一套房，军军每年都邀请爷爷去城里住几天，李老头在城市里呆不习惯，每次去城里放下东西就想回农村。但他又不得不去，他像军军那个年龄孩子都能放牛了，孙子还是光棍一条。后来，李老头知道军军耍了女朋友，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去城里，只是在电话里一个劲的催婚。

      军军婚后接爷爷去城里养老，李老头高矮不去，虽然年过古稀身体还很硬朗，他给军军说：“你们生了孩子后，我一定会去城里带重孙子，”军军知道爷爷舍不得离开农村，每年夫妻俩都要回去陪爷爷过年。去年李老头满八十岁的时候，军军请来了亲戚六家给爷爷祝伞寿。就那次寿宴过后李老头就跟军军形同陌路。

      寿宴上，亲朋好友满堂聚座，欢声笑语盈耳。人人脸带笑容，喜气洋洋，热闹非凡。李老头戴着寿星帽站在院子里，笑容满面喜迎客人，与客人一边吃糖果嗑瓜子、一边拉家常。摆谈间有人问老寿星，军军结婚七八年了，军军媳妇儿肚子咋还没鼓起来喃？李老头笑着说道：“女人开怀有早有迟嘛。”有人接着说，现在的年轻人耍够了才要孩子。还有的人说，生育政策放开了，有些年轻人不愿意生孩子了。最后有个人说：“军军她们两口子婚前就达成了协议做丁克。”全场哑口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李老头听到后，他微微地点着头，嘴巴一会儿鼓，一会儿瘪，两个鼻翼一开一合，胸脯一起一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军军躲在爷爷身后向亲戚朋友摆手使眼色，大家转移了话题，李老头才控制住了情绪。

      寿宴结束后，李老头找了孙子谈话，军军直言不讳的给爷爷讲了不要孩子的主要原因：“首先是现在的孩子越来越难教育。其次，生孩子育孩子成本、教育问题、学习压力、住房问题，今后孩子的结婚成本等等一系列客观原因让我们放弃要孩子的决定”。

      李老头过了半响才说：“我们农村从古至今就有传宗接代，儿女成群的传统，谁不想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喃？每个人都有老的一天，儿女照雇肯定比拿钱请人照顾过得幸福一些！孩子的教育永远是一个社会的难题，有文化的人可以自学教育学嘛！不能说孩子不好教育就不要孩子！如果不要孩子，我们人就可以不去努力了，不去奋斗了，人一生吃不了多少穿不了多少！只有人结婚生子，繁衍了后代，才会去想，如何让自己的下一代过上好生活，才会去努力拼博。”军军说：“爷爷，选择丁克是我们夫妻二人共同的决定，是不能更改的。”李老头说：“你太让我失望了。”李老头第一次打了孙子，军军认为要不要孩子是她们自己的私事，爷爷无权干涉，俩口子一气之下回到了城里。

      李老头被接去了女儿家，因为他忧愤交加，急火攻心，很快就一病不起，他多次警告孙儿，如果不改变想法他就死给他看。爷爷的苦苦哀求和逼迫也无法改变孙儿孙媳铁一般的心肠，军军丁克夫妻不反悔，也不敢给爷爷打电话，半年后，李老头在一种极其痛苦的情况下离开了人世。

      一个人或者说一对夫妻，随便作出“丁克”的决定，不顾及几方父母的感受，不顾及人伦天理，这就是自私，这就是忤逆不孝！孟子曰：“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

      如果我们都去接受西方的断子绝孙的价值观，人人都不生孩子，我们的民族还存在吗？我们的国家还会兴旺发达吗？

      丁克永远没有非丁克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