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是沉重的——原来房价真的被炒了,看来阿明快要实现租房住的梦想了;但对话是轻松的——语说对象是家住隔壁的姐姐,一路来的每一个时刻仿佛都有她在场,所以心贴得近。这篇文章将无关于房价,但有关于我们所存在的每一寸现实。
你是否和我一样曾经厌倦过故乡?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荒草长在野田里,鸭子走在马路上,过路的老头子十几年不变作息,年轻的面孔一张张飞去他乡……我无数次地回想起大四实习在家的那段日子。当我打伞在小集市上找一包常用的纸巾而终不可得时,内心的荒凉不胫而走。每一种普通都是相对的,于故乡而言,我平凡的诉求并不被接纳。然后,如你所知,我辞职了。
往后的半个月,我住进了高铁。青春飞驰,盛夏正好。
雨夜,和爱人驱车路过城乡结合部,窄窄的马路、他乡的人群,间或是坑坑洼洼。免不了生了些现在从前的感慨。说起这段时,他严肃地问了一句:“你是否还有梦?”我犹豫了良久,点头承认。那个时刻,我俩的关系就像猎人与猎物,一个想追、一个想跑。但这种理解是有待考证的。因为曾诱我出走的,并非是城市的灯火辉煌,而是我躁动不安的理想。它渴望去一个更高的楼层去看万家灯火,也渴望大展抱负而后衣锦还家。
是的,我的出走,并非源于同故乡的对抗。有个娃在他的“桃花源”中说了这样一番话,“很多人都觉得家是牢笼,很多人都想要离家出走,很多人都想要去外面看看,但我和同学不一样,我就爱自己的家”。就是这个当下,我与他达成了共识。
我的邻家姐姐比我大六岁。听妈妈说,她小时候经常在我们家待着,但我没有这样的记忆。在我印象里,她就是我的精神领袖。我觊觎他们家大厅面西墙壁上的奖状,所以,我打小也努力一张不落地把“三好学生”都捧回来了,顺带牵回了些奥数、作文奖。但我一直没有她那么优秀,搞不懂她是如何拿回市级优秀班干部、三好学生的。那些奖,我没听老师说起过。后来,我喜欢瞎写。节假日逮到她回来,便要请她来指点一二,因为她在《湖州晚报·金色年华》上发表过文章,她知道稿费是长什么样的。少年时的天真,在如今看来依然值得玩味——借着复制他人荣光而成全了自己的特别。
这片土地赐予我的没有再次赠与别人。最是彷徨的少年时,我感谢隔壁住着这样一位领路人。
我们的缘分还不仅仅止于此。话题从房地产一路而下,到了乡下以为就此终结,不料又生出了个千真万确的外婆家。我们的外婆家都在——油车湾——一个没见过油车而今已然绝迹的地名。“摇啊摇,摇啊摇”的歌谣,行至我们这一辈戛然而止。她的母亲说,老房子都没了,村里的河也没了,什么都没有了。我能想象她说这番话时的语气,叹息而外恐怕更多的还是感伤。柔软的是人心,坚硬的是房屋,用什么对抗时间、拿什么珍藏时光。往昔淹于高楼。
我们暗庆,故乡尚存。而今,她的孩子,每次回乡下都要上楼去看看她小时候住过的房间。她说自己嫌灰不愿进去,而我想,也许她还没准备好接受自己忽然长大了、老了的消息吧。少年的年,藏在一套套初一的新衣中。
再说说那个没有油车的地方吧。我的外婆家是泥地坪,我的外婆有一本《红楼梦》,我的外公喜欢喝茶。舅舅舅妈都记不得不深刻,印象最深的大概是和我一起玩的表姐。我无比怀恋那段一起走在乡间小路上的日子,外公喝茶去,我们吃糖去。所以,我总记得那个叫做机埠的地方。上半年,有一次因为开错了路而途经此地,目之所见皆是房子骨架。荒芜到不在人间。唯靠着路旁的铭牌,提醒起旧日的痕迹。
满目疮痍后,我对母亲说:“有个乡下可以住,可以种地,可真是好!”
邻家姐姐说,我们都老了,所以爱怀旧。但其实,我们只是热衷于穿梭在从前与当下,并且不忘来路、尚存少年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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