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天气,让街道都湿漉漉的。平时我都会骑车上学,今天下雨,心情也不是那么好,我选择了走路。
从学校出来,只需要一直往前走,直到第三个路口一家卖荞麦面的店门口左转再继续一直走,如果不出意外,我能在半个小时内回到家。我在茨城县生活了十七年,准确地说,是在常陆太田市。除了学校组织活动和家庭活动,我去过日立市和水户市三次,其他地方我还没有去过。早上听佐山说茨城县只不过是乡下的地方,让我突然觉得很不爽。
佐山是我的同学,他最近和女朋友去了一趟河原子海岸,回来和我炫耀有多么多么好玩,女朋友奈奈有多么多么可爱。我真的听得很烦。我看过奈奈的照片,很大的眼睛,额头前的刘海被平均的分到两边。今天早上,佐山给我看了他们在河原子海岸拍的照片,奈奈看起来眼睛并没有那么大。
奈奈是千叶来的,我不知道佐山是怎么和她走到一起,他告诉我是在车站认识的,然后问到了她的号码。这件事至少是三个月前,佐山去了一趟东京,说是去亲戚家玩,也没有告诉我什么亲戚。我期盼他从东京回来会带礼物给我,结果却为了认识女孩子把我的礼物给忘记了。
在白鸟神社的十字路前,我停下了脚步,在意地看着街道的两边。这里是不是真的很像乡下的地方。我不知道佐山说的乡下是什么意思,是指我们这里的山,还是这里的人。我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洼,故意地踩了下去,上面我的倒影出现了扭曲。
如我猜测那样,我用了28分钟回到了家。我家住在太田医院附近,读中学时是住在西二町,佐山也住那边。那时候我和佐山会去爬树,累了就在佛寺里休息,那里有个老奶奶,每次看见我们满头大汗就会看着我们一直笑,有几次还问我们渴不渴,不过从来没有看她说要给我们水喝。
我从信箱里掏出三封信,一封是给妹妹的,是京都的大表姐寄来的,我大概也知道里面会是什么——一定是一份名录。妹妹最近和大表姐聊很多90年代那些歌星的事,我倒不明白,两个年轻人却热衷于聊些她们还没出生的事情。
在妹妹信件下是一封给妈妈的,好像是什么协会寄来的,很正式的信件,我没有在意地抽出最底下的那封。信封上只写着“给过去的自己”,在信封的右下角有一个生字,生是我的名字,我自然把这封信归属于是给我的。
拿着信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信封上面的字吸引了我的好奇心,我回到房间,拆开信件,里面是一张白色的纸,没有线条和方格,一看就是打印店打印的字体——工工整整的黑色油漆字。
“我是阿生,今年79岁,如果你能收到我的信件,我想告诉你……”
信件的开头这样写着,下面是三大段被分开的文字,我仔细阅读了一遍,每一大段写着一件事。我从懵懵懂懂的状态中对信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心情,这是一封自称未来的我写给现在的我的信件——真白痴。我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内容,网络高度发展的今天,永远存在诈骗犯,这个年代还用信件作为诈骗手段,实在不算高明。
我扔下了信件,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起呆来,信件上第一件事是写关于我准备考哪间大学的事情,奇怪的脑海里不停地出现那一大段文字的描述的画面——我会在努力之后考上不是一开始想要的大学。
我扭头看了一眼被我扔在一边的信件,奇怪的内心让我没有忍住地把信再次握住了。我读着第一段中的一段文字:你会努力地向着自己心目中想要的大学进发,可惜最后你并没有去到京都大学,而是考到了东京大学。
我紧蹙眉头,明明东京大学要比京都大学好,为什么这信里说得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不过让我感觉到意外和恐惧的是,写这信的人,怎么知道我要去京都大学。大表姐家是做对外贸易,常常听大表姐说国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精彩,这让我从没走出过茨城县的内心产生了向往。我在心里有了打算去京都读大学的想法,那样可以去大表姐家住,可看从世界各地来的东西——这样的想法我从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佐山我都没有说。
太勉强了,我现在的成绩要考上东京大学,那说出来只能是大家嘲笑的事情。本来我还在为自己可能考不上京都大学而忧愁,考上东京大学——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呢!我更加确定这就是无聊地恶作剧信件。我把信件重新收好,扔到抽屉里。
我突然有个想法,这会不会是佐山的恶作剧,过去他不是没有做过,只是用信件这种方式倒是第一次。
第二天我故意看着佐山走进班里时的脸,他歪嘴嘲笑的样子看着我时,我不敢确定是他的恶作剧。
“诶,昨天放学干嘛自己一个人走了?”
佐山的变声期比我的更早,沙沙的音调听得我有些发麻。
“你有把信件放到我家邮箱吗?”
“信件?”
佐头一脸的疑惑。
“你开什么玩笑,有手机我干嘛还给你寄信件,再说你家到我家才多远,有哪个必要吗?”
“可是我收到一封很奇怪的信。”
佐山爱玩地坐到我前面,他摆出一副期待好事情的表情。我把收到信件的事情和内容中考上哪间大学的事情告诉了他。
“信件里还有没有写其他的事情?”
“还有……。”
“什么?”
佐山完全被那封信的内容吸引了,我却没有心情。
“说我会认识一个叫爱子的女生,但是……”
“但是什么?”
我观察了一眼班里其他的同学,没有人在意我和佐山的对话,眼前的佐山却是迫不及待我能说出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但是我在认识她的第二年,她就死了。”
“死了,搞什么!”
佐山明显对这样的内容感到失望,我也是——多么悲伤的结果。
“你说我们班也没有叫爱子的人,在常陆太田市我们认识的人也没有叫爱子的?”
佐山自言自语起来。
“可是信里写了,是我出去工作才认识的。”
“工作?那你考大学的事情怎么打算。”
虽然收到一封自称从未来的我给自己的信,如果真要我在京都大学和东京大学做抉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京都大学。
“你呢?”
“我要去东京,我和奈奈约定好了。”
“她也准备考大学了?”
“不是,她已经考上了,但是不满意,准备再考。”
我才知道,奈奈比我们大一岁,她是考上东北大学,可是一心向往东京生活的她,决定再试一次。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继续为京都大学好好努力一把。
收到信件之后的几天,我一样过着无聊的高中生活,每天都在为考上心目中想要的大学努力着。佐山成绩还算不错,可是他很少有拼命学习的时候,自从他说和奈奈约定好之后,努力的样子让我也感到要多加把劲。
周末的早上,我经常会去书店,离我家最近只有宫田书店。妹妹听说我要去书店,拜托我买本时尚杂志,我对那方面不在行,不过还有一年时间,我们就不住在一起,我变得乐意为她效劳。
宫田书店不是很大,从外面看上去是两层的瓦建筑,在书店门口,最新期的杂志书籍被放在显眼的位置。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NYLON的字母。
“你是要买《NYLON》吗?”
一个女生出现在我身边,她愣愣看着我的样子。大眼睛,齐刘海,鼻头圆圆的——这是我第一眼注意的部分。被突然发问,我没有立刻回答。她伸着脖子把头向我靠了过来。
“你刚刚念的是不是NYLON?”
“嗯。”
“这本就是,不过你应该买上一期看看,这里好像没有。”
我从她手中接过那本杂志,眼神完全没有在杂志上面。
“你是来这边旅游的吗?”
我从没有见过这个人,在这一带,一般没有见过的人大多是游客。
“不是,我回来读书的。”
“回来读书?”
“怎么?我不像学生吗?”
她后退了一步,有意让我看看她的样子。白色的裙摆,长袖的上衣,脚上是一对白色运动鞋。很简单的打扮。
她说自己叫松井玲奈,让我叫她奈奈,我听到名字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佐山的女朋友奈奈。不知道为什么她很热情地为我介绍了《NYLON》这本杂志,还告诉我很多穿搭的东西。我们聊了很久,我告诉她很多茨城的故事,她说了很多时尚的东西。
星期一的早上,我迫不及待地告诉佐山,我认识了一个叫奈奈的女生在太田一高读书。
“奈奈!”
佐山好玩的表情让我有些得意,一个和她女朋友同名的女生出现在我们熟悉的地方上,他应该会相当在意。他和奈奈的异地恋,让他饱受想念之苦,他说要去认识一下这个也叫奈奈的女生。不知道他从哪收听到的消息,两天后,佐山一脸坏意的表情跑来告诉我,他找到我说的爱子了。
“什么?你是开玩笑吧!”
“松井玲奈是艺名,她本名叫松井爱子,是我们茨城县人。”
我想了一下,也是有可能,电视上那些明星有不少都用了假名。
“这个就是她。”
佐山把一本杂志放到我面前,是《NYLON》,封面上的女生确实是玲奈,打扮非常漂亮。
“我想她就是想在你面前炫耀一下,自己是杂志封面上的模特。”
我没有说话,内心充满意外之余,有一种莫名恐惧的担心在我心里生了出来。
“你说她会怎么死掉?”
“哈?”
佐山楞了一下,马上意识到我的意思。
“你开什么玩笑,那种恶作剧的信件你也相信哦!”
“可是——上面明明写了,在我认识她的第二年,她会死掉。”
“有没有说她怎么死的?”
“没有。”
我没有说话,信上还有第三件事,一样没有写爱子是怎么死掉的,可是内容让我变得难以启齿。
“我要去告诉她。”
“少来,告诉她有什么用,再说你们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
我并没有理会佐山说的,当天放学后,我特意提前离开了学校,去到太田一高等待她。当我见到她时,有好几个女生围着她,她们的关系看上去好像很友好,或者说是过于亲密。佐山说玲奈是从东京来的明星,在茨城这种乡下的地方,一定会很受欢迎——看样子还真是那样。
我跟在她们后面,没敢上前去打招呼,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她之后,她在一个路口等下了脚步,转身向我走来。
“诶,你从学校门口就跟着我。”
“你看到了?”
“当然。”
“听说你是从东京来的明星?”
“你知道了,你好像说过不是太田一高的学生?”
“我是太田二高的,靠南边一些。”
玲奈突然高兴地笑了起来,这种得意的表情之前佐山说到自己女朋友时也是这样笑过。
“想不到消息传得那么快,你说这边所有的高中是不是都知道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比她在杂志上的样子更显可爱。我跟在她后面,往着不知道去哪的方向走着。她挥手示意让我上前和她并排。我走了过去,她的额头正好在我眼睛的位置。我们对视在一起的眼神,我马上说道: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可以啊,那你会带我到处玩吗?我对茨城不熟。”
“当然。”
我最后没有说出自己想告诉她的话——关于她在第二年会死去的事情。只是在这件事上,佐山和我有不同的看法。
“你说她在认识你第二年会死掉,可是信里不是说你工作后的第二年吗?”
“是那样没错。”
我不知道这个爱子是不是信里说的那个,但是我们成为朋友的那天之后,她常常会发信息找我,问我很多关于茨城的事情。
“东京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东京是个城市。”
“城市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茨城也是个城市。
“我在东京没有看到过农田。”
我干干地微笑一下,所以在玲奈的眼里,茨城也是个乡下的地方。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在东京做模特的她会回到茨城读书。有好几次我都差点问出口,可是觉得不礼貌就没有问了。我和玲奈出去玩的事情被很多人看到了,在常陆太田市,大家基本都认识,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真的很小。
“哥,你为什么和那种人走到一起?”
有天晚上我妹突然这样问我。
“你说的那种人是指?”
“那个松井玲奈——应该是松井爱子才对。”
“她怎么了?”
“她在东京出了事才跑回来的,新闻都播了,大家一开始不知道,还以为见到明星,高兴得不得了。”
我差点忘记妹妹在太田一高读书,再说追求时尚内容的她,一定比我知道得多。可是听她那样说玲奈,我心里却有些难受,第一个想到的是她知道这些,会不会很不开心。
“她在东京发生了什么事?”
“对前辈很没有礼貌,有个节目上,一个前辈递东西给她,她嫌弃地接过东西扔到地上,还叫对方老头。你知道吗?对方才40岁左右,再说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老头。她可能觉得那样举动会很可爱,可是很恶心。”
妹妹说着做出了恶心的表情,我沉默地点了点头,之后特意上网查了一下,那个节目上的事情确实让人很反感——多不礼貌的人。
后来我见到她时,她没有像平时那样马上开心地对我说些学校的事情,而是沉默地一直走路。
“奈奈你有要考上哪间大学的目标吗?”
我试图找个实际点的话题。
“我想回东京,她们太笨了。”
我不明白她说的她们是谁,又为什么笨。我看着玲奈说完就哭了起来,她突然抱着我,问我:
“你也会像她们那样,突然不理我了吗?”
“不会,我干嘛不理你?”
“真的?”
我点了点头,这是我第一次被一个家人之外的女生抱住。我的心跳加速起来,泛红的脸让玲奈笑了。
“你还真可爱。”
她戳了一下我的脸腮。那天我陪她去吃了荞麦面,我们约定一起考到东京去,如果愿望实现,就一起去海边玩。这样的约定让我莫名地兴奋起来。
“我决定要考东京大学。”
我告诉佐山自己的决定,他先是意外地张大嘴,知道我和玲奈的约定之后,他没有好意地打击了我的愿望。
“所以那封信的内容是真的,你会考上东京大学,然后她死掉。”
开心的样子突然变得僵硬起来,和玲奈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已经忘记那封信了。局促不安的内心让我没有了主意。
“你说我可以告诉她关于信的事吗?”
“如果你想对方当你是白痴就说,听起来多么幼稚的事情。”
确实很荒诞。佐山为了他的奈奈也开始准备考大学的事情,对于我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在意,他好像和大家一样,都认为玲奈只是一个在东京不受欢迎的人,才会回来这边读书的。我看着佐山认真学习的样子有些陌生,而我们之间除了学习的事情,也变得越来越少聊天。
不在学校的时候,我会和玲奈在一起学习,她好像过去没有上课一样,很多课本上的知识点都忘记了。我把自己所有的笔记整理一下,重新做了一本学习笔记给她。为了考上大学的我们,让我第一次感受到青春的热血,就像电影里让人激动的情节一样。在所有人都慢慢忘记玲奈这个人时,我和她也如愿考到了东京的大学,她把我给她的学习笔记分享到网络上,意外获得了一批新的粉丝,很多人说她也不是那么讨厌,要用她做榜样,努力学习。
毕业的那天,被大家重新认可的玲奈收到了很多礼物,也有外地粉丝寄来的。我看着她面前一大堆的礼物,第一次对明星效应有了一次新的认识。玲奈说要送我一份祝福,我也准备送一份给她。结果很搞笑的我们把彼此学校的校训写在了上面。
至诚、刚健、进取。
勤勉、协同、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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