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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一
我忘不了那天的场景。
那天，并不宽广的草地上挤满了人，台上的人不多，却比台下更加混乱。
黏腻的空气里，没有一丝本该属于春天的清爽。
「喂，声音呢，怎么没有声音啊！」
「记住参数啊，动动脑子记住参数行不行！」
「哎，要送的花呢，送花那人在哪？」
「开始了开始了，赶紧的……」
「音都没调好你给我开一个试试！」
……
到处都是涨红的脸和紧扯的喉咙。
我们的演出，总是在这样的混乱中开始。而我们的鼓手，总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混乱。
他的节奏飘忽，力道也很不稳定，在舞台监听器效果一般的情况下，这样的缺陷被无限放大。
我只能硬着头皮，用脚为自己敲击着节奏，尽量避开鼓点的干扰，跟上主唱略显慌乱的节拍。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默契一点啊。我耸了耸肩。
二
Jason的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抖动，眼神专注地看着乐谱架，额头上微微淌着汗珠。
他放松的肩膀就像永动机的轴承，带着两只手臂延伸出的鼓棒在大小不一的锣鼓间跳跃，灵动飘逸，却又无比稳定。
我们没能静心听完他的演奏。
因为，他只演到一半，我们就忍不住抄起各自的乐器和他配合起来。
Jason没有被我们的架势吓到。相反，他随着我们的旋律，不断加入即兴的鼓点，让乐曲的节奏更加丰富。
「太厉害了。」我咽了口唾沫，摸了摸身前的琴键。
其他人没有说什么，但他们的眼神和肢体语言无不在透露着同一个信息：有厉害的鼓手，演出效果真的不一样。
为了迁就我们的鼓手，我们表演的歌，只能是比较简单流行，也很难有什么复杂的节奏和设计。
如果我们的乐队里有Jason，或许我们就能唱自己真正想唱的歌了。
「我走啦。」今天，Jason本来只是到这里来参观排练房而已。
但是一切都变了。
我们越来越不能忍受鼓手的低级失误，当看到其他团队设计精巧的演出时，我们心中的挫败感也越来越强。
于是，抱怨和无奈的情绪开始多了起来。甚至有些时候，我连表演都心不在焉。
好想有个厉害的鼓手啊。我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
有一天，鼓手没来参加排练。
「那个……我还是先自己回去练练吧，练好了再回来跟你们合练。」联系到他以后，他回复说。
我们都没有说话。
一时间，我竟有种解脱的感觉。
「来吧，」吉他手阿诚拍了拍我，「我们再合练一次第一段吧。」
三
「我们再合练一次第一段吧。」抱着贝斯的部门同事拍了拍我的肩膀。
「啊，好。」我回过神来。
几天后，我们就要在入职培训的汇报演出上表演。对于一个临时组建的“乐队”来说，时间非常紧张。
可是，我怎么又想起他们了。
确实已经很久没跟他们见面了。
「等有了新鼓手，我们就重组。」
最后一次排练结束后，队长说道。
我不喜欢用“解散”来形容这一幕。我觉得，我们只是需要回到生活中，各自提升自己的实力，然后等待重聚罢了。
后来，我进入了一个受很多人羡慕，却很忙碌的单位，手中的键盘变成了电脑的键盘。
作为一个管理人员，我几乎24小时都要待命。如果施工队赶不过来，可能还要自己亲身下场参与。
阿诚找了份家里人觉得足够体面的工作，每天抱在手里的吉他，渐渐被电话和鼠标取代。
其他人的生活也大概如此。有时候，我会应单位的要求上台演出，和不太熟悉的同事一起合练，唱一些“符合要求”的、“正能量”的歌曲。
我们碰过几次面。有时候，我们也会再谈到鼓手的事。
我们偶尔还是会憧憬，有了新的鼓手以后，我们就能重组，就能一起表演自己喜欢的歌。
更多的时候，我们会聊起各自的生活，聊自己的工作又累又枯燥，聊哪个朋友结了婚，谁家楼下总在修路，谁刚买的房子一平方要多少钱。
「我有个朋友最近在直播呢，就是写了喝早茶那首歌的那个……」
这种话题，可能就是我们能聊到最贴近“音乐”的话题。
反正，新的鼓手始终没有找到，原来的鼓手也一直没有出现。我们都在安稳地过着生活，适应了这个美好的世界。
四
一天晚上，我正在家中休息，一个在餐吧驻唱的朋友给我发来了信息。
「帮你找到鼓手了，挺强的，正好他的乐队解散了，改天碰个面？」
嗯？我是2年前提起过这件事，让他帮忙物色物色的，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有点兴奋，赶紧从通讯录里翻出曾经的乐队群。最近的聊天记录，还是新年的时候，我为了回复阿诚的群发祝福信息而找到的表情包。
可是打开了聊天窗口后，我竟犹豫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该怎么提起这件事。眼前的头像，曾经都看腻了，现在却是这么陌生。
更可怕的是，我怕这一说，会亲手毁掉我们的梦想。
我讨厌这种莫名而生的抗拒感，就像曾经在脑海里循环的旋律一样，怎么都摆脱不掉。
这时，电话响了。
「东街那边有点问题要抢修，你先过去看看情况。」
这通电话仿佛是我的救星。挂上电话后，我竟完全没有平时接到工作任务的烦躁，披上外套就走出门去。
这种解脱的感觉，怎么就那么熟悉。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和阿诚站在路边。我靠着键盘，他抱着吉他，我们就站在那里，看着路延伸的方向。
「你确定是这吗？」我问。
「什么？」阿诚说。
「我们等的地方。」我回答。
「啊，嗯。」他说。
这条路真的好长，路的远方好像好美，聚集着好多人。
「那里的景色好像挺漂亮啊。」我指着路的那头说。
「那我们去吧。」阿诚这就要迈步走去。
「不行。」我说，「我们在等人。」
「我们在等谁？」
「我们在等待鼓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醒了。太好了，我们的梦想还在。
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等到了那个鼓手，我们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这个新的鼓手，会不会……再一次打乱我们本来和谐的节奏？
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提起。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默契。
插画：Haku （@Haku-enf）
- END -
后记：
许多人喜欢把青春时代的“梦想”看作是可爱又不成熟的“历史注脚”。
可是梦想，怎么能用成熟与否来评判呢。
热爱画漫画的小女孩，难道没机会出版一本自己的漫画？热爱音乐的少年，难道没机会写出一首表达自我的歌？感情真挚的伙伴，难道真的忙到没机会定期聚个会？
只不过是因为种种原因，走上了另一条路，专注于别的事情，达成了其他成就罢了。
那些事，不是我们做不到了，而是我们渐渐成为了另一个人。
但我们还是会不甘心啊。于是，为了让自己更合理地接受这个现实，我们发明了“等待”。
可当初的梦想，也是认真的啊。那时的我们，没有错。现在的我们，也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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