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之后，我订了最快的航班飞往这里。看到他第一眼，我便有些惊愕：许久没理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摆在他的脑袋上，胡子长一根短一根，就像在对主人进行抱怨的仆人，衣服倒看不出什么，毕竟全是黑色。但是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颓废丧气，尤其一双眼睛，没有生机也没有光芒，隐约还藏着一些死的意志。
“你要振作起来，还有很多人需要你，她也很需要你。”我有些担忧地说道，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注视着他，心里面一直在翻涌。
他微微抬了抬头，眼神里有一些微小的变化，我看得出这是对我的到来表达的一种感动，同时，还裹杂着不易被察觉的、像沉睡的猛兽突然觉醒时的坚决。然后他开始朝一个方向走，似乎行走时身体的动作里还同时有一些颤抖。我跟着他，一直在他后面。周遭的景象不断变化着。他走得很慢，我也有些不耐烦，但一直跟在他身后。看着眼前这副瘦小的身躯，心底里一直被什么柔软的器物在打击着。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变化，阴郁、颓丧、无助，这些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词语一股脑地倾泻在眼前这副躯壳里，实在无法想象。电话里他说的很少，但我听得出大概的意思是分手了。对于我这种经历过大大小小各种感情经历的人来说，分手实在是小事一桩。虽然曾经也痛不欲生，也为了心爱的人付出过所有的精力和心血，可是，似乎也无法体会到他现在这种感受的万分之一。
穿过街道，走上天桥，踏进公寓。这里的环境还算不错，是一个年轻人都很喜欢的租房所在，有保安和门卫，还有专门的地下停车场。自然，这里的电梯也是每天有专人清扫，在我坐过的电梯里来说，这里的速度算得上前三了。人不多，可是，等电梯的短暂时间却让人煎熬，萦绕在他身上的气息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终于来到他的房间。面积不大，但是明亮干净，该有的家具也都齐全——虽然给了我干净的感觉，但我却发现是不久前有人打扫过的。
他一言不发，拖着身子走到靠窗的床边坐下，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坐下的举动，我恍惚间看到了一个满身是伤的病患在进行这个动作！我惊讶的想起，刚见到他时由于被那种阴沉的气息所震惊，才没留意看他原本削瘦的脸上又蒸发了一些肉，整个脸都凹陷了进去，骨架清晰地搭建在某块平板上。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缓缓地拿出烟和打火机，自己点了一根，然后递给我，与此同时，像电影里一帧一帧的画面般，一只无形的手拉着他的头扬起，好让眼睛能够看到窗外。
我也拿了一根，点燃含在嘴里。还给他的时候，他没动，呆呆地看着窗外，这是大自然的亮光。我把东西放在我俩中间。烟雾在我们身周升起，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虚幻飘渺，就像随时会消失般让人害怕。
“你见过，两个灵魂相视而笑吗？”
他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而苍老，和他距离如此之近的我，仿若听到了来自遥远的时空传来的询问。我很清楚这不是说笑的话语，细细想来也确实没有过这种奇妙的体验，甚至我连灵魂都没见过！哪个正常人能见到这种抽象的东西嘛！
可是，越发细想，我越觉得这句话有一种神圣的力量存在，丝毫不像是从他现在这样一碰就倒的易碎品一样的身体里能组织起来的语言。我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还隐隐有些发抖，我实在不清楚这样一句话为什么能让我有这样不寻常的反应。这时，我又听到了相同的话，以同样的语调，同样的口吻，同样的速度，同样的音色，说出来的话：
“你见过，两个灵魂相视而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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