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失求诸野

焦波拍了一个记录当代农村文明的短片叫《乡村里的中国》，我看了央视对焦波做的专访，就即可断定这无疑是一部彪炳史册的纪录片，不是因为这部短片的高大和精致，相反是因为短片的粗糙和真实。值得信任的人，永远值得信任。

但央视在采访焦波的过程中，却问了一个很低劣、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她问焦波，让焦波和片中的老杜建立信任的事情是什么。焦波说是一次他跟老杜去山上拍摄，老杜跟他说，那里是他父母的坟茔，而焦波当即跪下叩了三个头。我当即领悟了焦波说的意思，在乡村对一个人长辈的坟茔的叩首是最容易引起当事人的信任的，因为这意味着叩首的人把故去的人视作长辈。接下来，主持人追问焦波这一举动是故意而为还是本能？这种轻佻的疑问让人觉得可笑和痛惜。因为敬天地、鬼神、先人，在乡下实在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是中国自古以降的传统，不掺杂任何利益问题。而现在主持人竟然对此打上了一个问号？似乎这种礼仪变成了一种根据利益增减可取可舍的东西了。也许主持人在城市生活太久了。礼失求诸野，这话说得真是不错。

现在中国很多优秀的传统礼仪的确只是零星散落在乡野间，但也在逐渐消失。像我虽然每年都会回家祭祖一次，但祭祖形式已经由跪拜改成了鞠躬。而比我年轻的一代，则悍然选择缺席。至于城市里，对天地、鬼神和先人存在信仰的更是没有几何。因为无神论和经济理性的知识告诉我们，天地、鬼神和先人都已不存在了，他们再也不能对我们的荣誉、财富施加任何影响了。当然，那些相信天地、鬼神对现实幸福有影响的人还是会假装相信这些东西，只是带上了赤裸裸的利益关系。

片中的老杜也是一位奇人。他虽然几十年活在乡野间，却一直对琵琶情有独钟。村里人都觉得他是个痴人，因为毕竟琵琶对于种田没有什么帮助。而老杜口口声声说的享受精神生活，对周围的而言无异于对牛弹琴。但他一直坚持着。

我觉得老杜有春秋古风。在贫穷中保持精神追求实在是千年以来，中国知识分子或者说士大夫的立身标志。他让我想起来颜回，孔子评价颜回说，"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老杜不就是乡野间的颜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