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水浩浩渺渺,日日夜夜无穷无休地从黄花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湖畔一排数十株柳树冒着新芽,婀娜多姿地随风摇摆着细腰,时不时还往水中打量着自己的倒影。
正是三月好春光。
柳树下,两个孩子荡着秋千,说说笑笑。
那个女娃就是我。我叫禅心,龙禅心,男娃叫云水,白云水。
两年前,我的母亲因病离世,父亲担心自己鳏寡一人,无力照顾好我,便将我送到了太湖岸边的舅舅家,跟着姥姥一起过日子。
姥姥家跟云水家在一条巷子里,一个巷头一个巷尾。整条巷子就我们俩年龄相仿,所以自小我们一处打闹长大。
那年,我们五岁。我坐在秋千上,吃着糖葫芦。云水比我大半岁,却比我高出了整整一个头,所以打从一开始都是他在后面帮我推秋千。
他让我牢牢地抓着秋千两旁的绳子,一再叮嘱我不能放手,看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才慢慢地往前推,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我无所畏惧地放声大笑,他也放心地越推越高、越荡越远。我的笑声传到了天边,他的嘴角也弯起了弧度。
那年,我们八岁。我们一起在门前的湖边放荷花灯。花灯忽闪忽闪,带着我们小小的心愿在水中跳着舞。
身后不知何时来了四个私塾里的师兄,他们要抢我手中的花灯,云水不允,抓着不放,被打得满脸淤青。我随手拿起水边的船桨,一阵胡乱挥舞,赶跑那些欺善怕恶的主。
他们走后,我用挂满血痕的手掌抚摸着他受伤的脸,心中一股暖暖的气息涌过。
那年,我们十三岁。我已经不再上私塾,被舅舅留在家里做女红补贴家用,但我仍旧偷偷跟云水在湖边见面。
我经常做了他最喜欢的桂花糕,翻过围墙给他送糕点,香甜的糕粉洒满他桌上的兵书。“娶我吧。”我柔声说,云水点点头。
那年,我们十五岁。中秋的夜里,我们偷偷上了山,带着女儿红,带着桂花糕。坐在萤火漫天的山包上,我们看着明月高悬,心潮澎湃。
我们带着酒劲,一口气跑到了山顶。站在最高处,我指着山下明暗的人间灯火喊:“娶我吧!”云水点点头。
那年,我们十八岁。云水上战场,我们在湖边辞行。我掂着脚为他整理凌乱的戎装,轻声道:“娶我吧。”云水点点头,递给我一个书签,含泪道:“等我。”
二十一岁,我坐在山头,透过朦胧的烽火,遥望远方。明月寄相思,轻问你可知。
二十二岁,舅舅给我安排亲事,我不依,带着云水临走前相赠的书签,走进了太湖彼岸的浮萍庵。
我悟性高,深得师傅喜爱。师傅重病弥留之际,立我为庵中师太,也盼我能放下心中牵念,淡泊世事。我无法拒绝师傅厚意,将书签装进盒子,埋在庵前的树下,自此掌管庵中大小事务。
数年后,庵中来了一位远客,清癯的身材,出众的气质,只是被火烧了半边脸,说不出话。
他本意是到庵中借宿,但一住就是一年余,毫无还意。我们日里切磋琴艺,夜则观赏星辰。我们从未言语交流,但却心照不宣。
我的心底泛起了不一样的情愫,这是久违的熟悉的感觉,让我欣喜又让我害怕。
我想跟他说话,我想探个究竟,但是有人说起了闲话,我不敢继续往前。他似乎发觉到了什么,与我辞行。临行之际,他递给我一个盒子,盒子里是那枚书签。
我泪流不已,迫于佛门女尼之戒,我只能为其送行。
远送十六里,也终须一别,我折柳相赠,云水奏曲辞别。曲中灵台空明,饱含无牵无挂的佛家意境,更有的是两情相悦、相聚甚欢的丝丝情意。
此曲经后世流传,取名曰:云水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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