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父亲1990年国庆的录音稿整理
我对家里情况了解不多,今天主要讲的是我姐姐的情况。 我家在阜宁马集,父亲兄弟三人。二爷叫马国金,四爷叫马国权,我父亲叫马国银。他们小时候很穷,祖母小脚,还下田拾麦、挑菜,划草。凭着自己的勤劳,到了祖母中年以后,家里生活才有了转变。父亲兄弟三人都是强劳力,以磨豆腐为生,赚些豆腐渣吃。春寒的时候,许多人家出去逃荒,我家不需要去逃荒。他们三人利用春寒时节,去翻碱。我们那里盐碱地多,盐碱地没人要。所谓翻碱,就是把地上的盐碱翻下去,把下面的黑土翻上来,当年就可以种庄稼。这样以来,我家土地就多了起来。他们中年以后,又买了一些田,生活比较可观。我家人口少,田多,土改时被定了富农,这是后话。父亲他们在马集辈分高,为人老实,肯为地方办事,所以很受当地人尊敬。
回忆我的姐姐在旧社会,医疗条件很差,我父亲虽然生了许多小孩,但成活的不多。到了三十几岁,还没有孩子。这时,乡亲们送了幅獐给我家。我没见过这幅画,听说画得和鹿差不多样子,是个动物。现在明白,就是动物中的獐。把这幅画挂在家里,家里就能生孩子。有了獐后,家里就生了大姐。所以大姐的名字叫獐女子,念书以后就叫马继英。
关于大姐,她在当时做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一件就是读书。女孩子能读书实在不容易,当时的私塾里、学校里就没有一个女学生。大姐读书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家里四爷识字,在地方上教书。他其实没有把大姐当作一个正式的学生,大姐天天跟着他后面,天资聪颖,就认识字了。几年以后,姐姐去了板湖小学正式读书。当时我们阜宁只有两三所小学,能到板湖小学读书就更不容易了,何况还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读书是大事,离家读书更是大事,但是姐姐坚持要读书。当时,她住在一个守贞洁的寡妇家里。读了几年书以后,就跟管以修学中医。当时姐姐10多岁,之后回家开了中医诊所。我记得当时家里条台、桌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小蒲包中药。大姐看病很认真,又是年轻女孩子,对人态度好,收费便宜,生意还不错。大姐一直受人敬仰、受人尊敬,有许多被她看过病的人直到现在还记得她好。
第二件事情就是参加革命。大姐在家行医时间不长,后来有几个搞民运的女同志住到我家,姐姐接受了革命思想,和她们一起去参加了革命工作。这也是一件惊天动地到事。大姐做家里人工作,和爸爸讲,说我光学中医不行,中医现在吃不开,我想学一点西医,所以我要去新四军卫生学校读书。当时我父亲觉得挺划算,想到不花钱还能学到西医,多个手艺,多个机会,也就支持她去学习。后来,新四军卫生学校解散了,学员去地方上打埋伏,我姐姐就回家又开了诊所。这时,就不是当初光用小蒲包装装药了,而是中西医结合,各种病都看,她的声誉更高了。不久,部队打埋伏结束,大姐把家里药处理处理,送给当地的医生,然后自己就参加革命去了。女孩子参加新四军,在当地轰动很大,连我父亲、母亲都受到邻人的围攻、舆论的谴责。都说我家生活还可以,怎么把个女儿放出去革命受苦。然而姐姐顶住压力,坚持跟新四军走了。
回忆我的姐姐新四军的生活的确很苦。我妈妈讲过,大姐部队在韦岳(村名,陈集西边),妈妈去看望她,临走留给大姐一点零花钱。后来,妈妈回家,大姐就送妈妈。送了一程又一程。妈妈劝她不要再送了,这时姐姐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妈,你口袋里还有些钱呢!全给我吧。”原来是这么回事!妈妈就把身上的钱全给了姐姐。本来妈妈把整钱给姐姐,自己留点零钱,家里做生意找零用的。这事说明当时新四军着实很苦,参加革命需要有一定的毅力。 那时我才几岁大。有一次我咳嗽不好,妈妈就送我去姐姐那里治病。姐姐部队在贾周(村),我住在姐姐宿舍里。新四军生活条件真是苦啊,吃饭没有什么菜。中午就是面糊或者粥,晚上青菜。青菜叶子一般新四军战士、干部都舍不得吃,留给伤员。大家吃菜梆子,用力剁剁,放点盐。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但是他们很乐观。当时那里是后方,气氛很平静。实际上现在想想很怕人。我记得很清楚,听得到淮安方向炮声连天,就是在打仗啊!离姐姐那里也就不到一百里地。现在如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早人心惶惶了。
回忆我的姐姐姐姐做的第三件大事就是解除婚约。 大姐参加革命一方面是因为民运队的宣传,当时民运队的孙碧、陈文等女同志住我家,大姐接受了她们的革命思想,参加革命。另一方面是对包办婚姻队不满。我们这里有个习惯,小孩子很小就定亲了。大姐几岁时就定亲了,对方是板湖一个姓焦的人家。姐姐参加新四军以后,提出来要和姓焦的解除婚约。这在当时是破天荒的事,从来也没有发生过,更何况事我们这样的一个家庭。姑娘家提出要解除婚约,大逆不道啊。不过,姐姐解除婚约倒没有什么很大的困难,手续是我爸爸去办的。他去焦家,说我家姑娘参加新四军了,不可能给你家做媳妇了。如果你们想要她做媳妇,你家儿子也要参加新四军。当时姓焦的是个小康人家,不舍得让儿子参加新四军的,这样婚约就轻松地解除了。
下面谈谈我和大姐一些事。 姐姐大我十几岁。我出生时,母亲已47岁了,所以我在家特别的娇惯,大姐特别喜欢我,上哪儿都带上我。从部队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关心我。每当看到我有一点进步就非常高兴。记得有一次,我给同学写了一封信,姐姐看了如获至宝,“我弟弟会写信了!”。她开心得不得了,特地给我买了一支钢笔。我们读书都用毛笔,有钢笔多么不容易啊。我是同学中第一个用钢笔的,自豪啊。 (病中的父亲身体虚弱,他用饱含深情的口吻回忆了大姑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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