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有过很多事业,桃园就是其中一项。这个事业之前他的另一项事业是双孢菇培育,与他同为这一项事业付出的在我们村有七八户,只是这东西在那个时候因为经验不足,后续政府资金补助乏力,再加上市场需求很难拉动,最后终究不了了之。不做双孢菇这行之后又多出来许多的空地,种点儿什么呢,爸妈一时也没个头绪。后来在市场上逛多了,发现水果这片儿空白挺大,尤其是桃儿,因为整个我们镇种桃儿的也不过四五家。若是我爸揽了这个项目,甭说,又是我们村的头一家,说干就干,他先是找亲戚四邻把其它地方的地都换到一块儿。说到换地这块儿我估计到今天99%的人仍会觉得这是我老爸办的比较有先见之明的一件事儿,至于为什么说有先见之明,这个呢以后我会给大家讲到。换来的地加上原来的大约有多少呢,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有把土地的换算单位给整明白,什么厘啦,分啦,亩啦,一头雾水,用个最简单的单位计算,估摸着也得有小2000平吧。地换好了,下一步就是选苗和栽种了,当然了,中间的过程并非三言两语,也不是一蹴而就,只是我实在想不起那会儿太多的细节了,只能跟随着感觉回到过去温存,讲到这儿,一株株桃树“拔地而起”,桃园正式诞生。
俗话说“桃三杏四梨五年”,说起来轻松,等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儿,栽下桃树苗接下来的几年,我们都会隔三差五去桃园给桃树松土,施肥,捉虫甚至打药,来年春天老爸还会跟园丁似的给它们修理修理,这样它们也不至于长得过于招摇。那时一家四口常在一起劳作,每天的的交通工具是两辆自行车,一个大梁一个小梁,大多数情况都是老爸骑小的,老妈骑大的,我那时脑子里一直觉得小的好骑,应该归老妈,老爸毕竟是爷们嘛,但是直到我长大,我也始终没跟老爸提过我这个“建设性”的想法。好了,继续说在地里的事儿,我们那会儿对干活儿其实没有太多的概念,虽然跟着下地,大部分都干些拔拔草之类的事儿,我弟那时干活儿喜欢耍赖,干没一会儿就“热死了,渴死了,饿死了”之类的,一开始那会儿老爸老妈还当真,时间长了,就由他了,反正他们也不指望我们真干多少活儿。有一次,老爸问我弟“华,你说天底下最恣(舒服)的事儿是干啥”,我弟想了一会儿,闭上眼带着他那副不无天真的表情想像说“最恣的事儿就是桃儿熟了,弄个凉席子往桃树底下一铺躺着,渴了就张开嘴吃个桃儿,要是再有个冰糕那就更好了”,说罢我们都哈哈大笑,我到现在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脑洞,你说他怎么那么有才呢……
有了桃园你要问我最喜欢的季节,我可就有点纠结了,因为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的乐趣。先说春天吧,尤其是三月份,只要不是上学,我都喜欢来地里看桃花,那时候松土施肥,有时候还看老爸给它们浇水,一时兴起也会在沟里撩几把水,凉丝丝的,满是惊喜和新鲜,在一树树桃花下面追逐嬉闹也是我们那会儿比较喜欢做的事,只是花期太短了,这次看完,下次再见的时候就是落英缤纷了,但不管怎么说好歹体验了朱自清眼里春天的韵味儿了。我现在依然保留着这样的好奇:干巴巴的树枝上怎么就开出了花呢,还开得那么好看,从一开始肉嘟嘟的花骨朵,绽放成笑盈盈的小裙子?至于缘由,我想与其深究,不如缄默,美总是要有些神秘感的。到了夏天,尤其是放暑假的时候,那会是我比较快乐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秋天,因为那是我的阅读季,桃园东边有个往井底下放的大圆弧,立起来直径一米多,老妈去卖桃儿的时候,我就在那儿看桃园,在那期间,我会拿几本心爱的书,静静地在那儿半躺着看,听着蝉鸣蛙唱,时不时有蛐蛐或蚂蚱蹦来跳去,兴致来了,嘴里嚼个狗尾巴草,或者编个小兔子,即便有时候看着看着睡着了,也会觉得很幸福。到了冬天,即便没有花也没有果,单是看老爸给桃树修身也是很有趣儿。
只是“好花不常开”,在桃花身上也不例外,种了桃树五六年期间,镇里陆陆续续有很多家都种桃树,再加上外来的油桃儿什么的新鲜品种冲击本地市场,水果市场开始泛滥,村里又兴起打工热,很快老爸也投身了这股大潮。桃园一开始还有老妈把持着,赶上放假我也会陪老妈去市场甚至大街小巷吆喝“甜桃儿来,甜桃儿,好吃的甜桃儿”,渐渐的,我已经很难再安下心来看书,每天忙忙碌碌。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准备到外面发展,土地上的人越来越少,没过多久,老妈对这桃园也失去信心,终于有一年,心一横,全铲平了,至此,这片地上再也没有桃树,更别提什么花了。我现在仍旧比较喜欢蒋大为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别人不敢说,至少我曾经历过这样一个童年,我想多年以后再来到这个地方,我仍会记得多年前这里是一片桃园,那时每到春天都会有晃眼的小花,那些曾开出了灿烂,当然,也曾开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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