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初上小重山——如梦令
江恒康在得到妈妈的绝对保证后离开了酒店,难抑兴奋的他在路上就跟繁荣打电话
“繁荣,明天你就要以待过门的媳妇的身份见我爸妈啊。”
“你爸妈不嫌弃我啊?”
“我还怕你爸妈嫌弃我呢。哎,你爸爸跟你问话吗?”
“肯定问过的,还问得特别慎重其事呢,”
“你一定得告诉你爸是非我不嫁的,你知道吧。”
“哈,你都没告诉我是不是非我不娶,就急着让我跟我爸说非你不嫁?”
“我说啦,我跟我爸妈都说了的啊,明天到你爸妈他们面前,我还是这样说,现在慎重跟你说,我江恒康这辈子非陈繁荣不娶,你听清楚了啊。
“江恒康这辈子非陈繁荣不娶!……哎,繁荣,你听清楚了吗?”
电话那端却沉默了,繁荣握住电话,耳边响着热恋中人常说的这句爱情经典承诺,发觉自己竟然跟听家常话一般平静,让她发怔的并不是这句话本身,而是她发觉自己的“非你不嫁”其实是“就这样嫁吧”的高雅文艺一点的表达而已。
“我听到了呢”
电话这边的江恒康只当陈繁荣害羞,得意的笑出声来,
“我的心思你明确知道了啊。这边离我单位近,今晚我回宿舍住,明天我赶早回家来,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是夜未央,天未白时分,冬夜萧萧,四下寂然。
今天家里人齐,外公、外婆,自己父母,小姨、小姨父、舅舅、舅妈,还有泽晖,今晚都住在家里了,但早已各自安歇了。繁荣拥衾独坐,剪不断理还乱的混沌和茫然,却终归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闷闷睡去。
这边厢的柳伶俐也大半夜未睡,候到江春阳回来,把自己的顾虑跟自己男人说起,江春阳很乐观,
“繁荣那孩子不错,聪明温驯,从品格上来说肯定比刘庭长的女儿好,是个好的媳妇人选,江恒康喜欢,我们就不干涉吧。”
“刘庭长是他们司法系统的重要人物,江恒康以后的工作……”
“如果刘庭长是因为江恒康是他家女婿才提拔,江恒康这工作也不用干下去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婚嫁之事,由江恒康自己拿主意好了。”江春阳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灯光下低头沉吟的柳伶俐的剪影更显风韵,江春阳看着,想起什么似的,轻笑说起,
“当年跟你结婚后,卫生系统人事大调整时,你家老爷子不还是秉公执政,让我回原籍当差么?可见,裙带关系并不可靠,江恒康还是不要走了我这条路的好。”
“老爷子过世都多少年了,你心里的仇不只是记在老爷子一个人身上,你还记着我的仇吧?”柳伶俐一样不疾不缓,头也不抬在灯光里发话
“我现在的事业也好好的啊,当年要是留在市里,最多现在跟你弟弟一样,混个科长退休罢了。我可从来没为这件事记老爷子的仇,但让你受这么些年的苦,终归是我对不起你。”
江春阳放下茶杯,走到妻子身边,
“不想这些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儿子已经大了,该走他自己的路,于繁荣也是一样。我们管好我们自己,不给他添负担是最好的。至于他们以后的家庭生活,人生无常,他们以后的路也那么长,不是我们一厢情愿能安排妥当的事,让他们自己走去吧。”
柳伶俐一直不抬头,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江恒康的意思是,我们明天去跟老陈,跟老爷子一家人提亲,把他们俩事情先定下来,至少先订婚。”
“明天老爷子家的事情多,我们可不是客人,要打杂的,机会合适的时候说,可以的话,后天的庆生宴上,把他们订婚的喜讯也宣布出来,喜上加喜又省事。不早了,睡吧。”
外公家的院子,在这天上午就开始热闹起来。路途稍远些的本家亲戚,是约着一起过来的,还有舅舅和江春阳他们一起,从轻狂少年过来的那帮朋友,逮着给老爷子庆生的机会,也是他们再次聚会的良机,还大都携妻带儿;还有一些老街坊,来道贺的同时客串着访访自己的熟人的也有。小舅妈、繁荣妈妈和柳伶俐,三个女人操持家务的水平就体现出来了:早早地,舅妈让泽晖把家里所有的卧室的门和书柜的门全锁了,然后泽晖就带着他的两个小朋友,坐进书房里玩电脑了;把自己娘家的两个侄子放在楼上阳台上维持秩序。(之前家里客人的熊孩子手上有钩,家长照顾不到的时候,家里的各种小物件总惨遭他们毒手;还有些皮实的孩子没有安全意识,要攀高爬低的。这关键时候,防范措施是最重要的。)
所有来客的活动范围就在楼下客厅,院子里和楼上的阳台上。外公和外婆自是陪着本家亲戚打牌喝茶,舅舅、繁荣爸爸、江春阳和医院的代表,这时候就应酬各自相熟的来客。外婆恩赦小姨带陈繁荣出去处理杂务,江恒康应付一圈后跟泽晖在书房玩游戏,家里人来客往的琐杂就全在三个主妇身上。好在她们三个都操持过各种大小宴席的事务,又是少年到老友,默契非常,家里还真不可能出乱子。候到中午饭过后,有部分客人就在酒店歇下或自行搭台子玩乐,回到家里来的已经少了许多。再等晚饭回来,也就自己一家人和江春阳一家三口了。泽晖黏着跟陈繁荣,一起包装明日用的礼袋;繁荣爸爸、小姨父、舅舅和江春阳,直到把宾客名单、坐席及寿筵上的细节都安排好,给外公外婆看过后,才坐过来喝茶。
江恒康本想跟泽晖一起帮陈繁荣分包礼盒,被小姨一句话赶走了,
“这哪是大小伙子做的事,陪你妈说话去吧。”
所以他这会儿坐在柳伶俐身边,听家里几个女性长者叙旧闲谈,正无聊间,眼见主事的几个男性长者都坐了过来,一瞬间人又精神了。往柳伶俐身边挪过一点来,扯扯妈妈的衣服,柳伶俐转头看见一脸急切期待的儿子,不由得笑出声来,望向江春阳,
“你家公子着急一天了,我觉得你开口更好,两家人都在,你赶紧地说吧。”
坐中人都知道这是什么事,舅舅打趣,
“江春阳,一家有女百家求呢,更何况是我家繁荣,你要不是诚心实意,我宁愿把她留在家里当儿子养着,我听听你怎么跟我家提亲。”
“你都说是提亲了,自然心里是有数的。我家江恒康昨天跟我们说他要么不娶,娶则必娶繁荣。我们在市里的时候,繁荣不过三岁吧,那时候柳伶俐就总要收她做女儿的,老陈却说他也就这么一个女儿,连给我家做干女儿都不肯的。我家江恒康有眼光,繁荣啊,也不嫌弃他。既然年轻人间情投意合,我们做父母的自然是鼎力玉成。正好,你们是繁荣的至亲,柳伶俐一心想尽早帮两个孩子圆了心愿;老陈,嫂子,你们若是没意见,我的想法是明天借老爷子的寿筵,把这件事跟大家伙儿先通口气,算凑个双喜,也让两个孩子安心。订婚仪式则选个好日子,按两个孩子的意思,按习俗,好好操办不迟。”
江春阳说过,眼光落在繁荣爸爸身上,繁荣爸爸平静喝水,并不着急表态;舅妈怕冷场,笑呵呵地接过话来,
“我就说呢,之前还不觉得小江的意思,到中秋节,看他在家里,跟着繁荣喊舅舅、舅妈、外公、外婆的时候,当时就觉得有点苗头,但繁荣娇气,不敢跟她开玩笑的。前些天,爸妈跟我说起来,才晓得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英雄救美的故事,再看看他们俩,还真是才子佳人的般配。小伙子有胆气,以后要好好待繁荣,知道吧。”
江恒康这会儿除了咧着嘴笑,就剩使劲点头来回答舅妈了。
“小江哥哥,你就这样撇开我姐,让家里人讨论她的终身大事?没得到她同意,天下人都同意了的事情,她要不情愿,还是不会干的呢。”泽晖悄悄地过来,走在江恒康坐的沙发后面,“我姐可不是屈从父母之命的人!”
“是啦,问问繁荣自己的意见吧,总不能我们几个大人就这样把这样的大事定下来吧。哎,泽晖,姐姐呢?”
“姐姐早跑掉了,你们一开始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她就跑出去了。”泽晖撇嘴说话的样儿跟陈繁荣一个样,“我都没能拉得住她。”
“这么多人在这里,饶她如何有胆气,也不好意思当面跟大家表态吧。但是,她的终身大事,她不表态我们如何安排后面的事?”小姨是相当体恤繁荣和江恒康的,“小江,你跟繁荣两个人是怎么商量的,繁荣是什么想法你应该最清楚,不管我们相信与否,你照实说来。”
“外公、外婆、叔叔、阿姨、舅舅、舅妈、小姨父、小姨,我是真心喜欢繁荣的,繁荣也是真的接受我的。要不,我们开始说这个话题的时候,她最少要出言阻止的啊。你们要是不放心,待会儿我把繁荣找回来,叔叔阿姨你们单独问问她,她要是跟你们说她不愿意,我们明天就只给外公庆生,我等她到她愿意,多久我都等。”江恒康言辞恳切,说得也头头是道,繁荣妈妈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只是繁荣爸爸依然不表态。
“老陈,我知道你心肝宝贝般宠着繁荣,我也知道你不舍得,但是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的。她不嫌弃我家江恒康,我们彼此又知根知底,我跟老江不能保证能跟你一样爱护繁荣,但一定不会亏待繁荣的,相信我们,也都是这了孩子好。”
“舍不得是肯定的了,但如你所说,她终究要嫁出去的。只要是为了她好,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就是啦,只要是为姐姐好,大姑父是不会反对的。小江哥哥,你要一直好好待我姐姐否则,撞到我姑父手里,不是吓唬你,他撕了你都有可能,再说,还有一个我呢。”
泽晖年龄小点,半真半假的两句话说出来,江恒康听过又有后背冒冷汗的感觉了,站起身来,两个方向各鞠一躬,“我保证,我一心一意,一定好好爱护繁荣。”
大伙笑过,陈繁荣和江恒康的终身大事算一致认同了。柳伶俐把那晚江恒康看到的那条项链连着今天取回有一条手链一并交给繁荣妈妈,算她和江春阳给繁荣的见面礼。繁荣妈妈本不想收,要等订婚礼时交给陈繁荣自己。柳伶俐一再强调,
“早就备下的,就算这次不打算繁荣与江恒康的婚事,我们两家人多年的感情,还有家里对江恒康的照顾,这此礼品都只是个心意而已。我们老姊妹了,没有客套,收下我们才安心。”
眼见得家里的大人们又开怀畅聊,江恒康的喜悦更是写在了脸上般,他殷勤地为家里所有人端茶递水,一心盼着明天的到来。
繁荣一个人出去转了一圈,候到泽晖打电话来,说江家人都走了,她才回家来。泽晖守在客厅里,一脸不乐意要跟姐姐打官司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跑掉了,从来你都有一说一,自己的终身大事,更应该自己拿主意,你怕他们干吗?”
“泽晖,姐姐确实是不好意思,换了哪个女孩子都会不好意思,你是男孩子,不懂,不要责怪她,让姐姐上楼来休息,你也要休息,明天还有许多事呢。”舅妈大概是听到开门声知道繁荣回来,又太熟知自己的儿子,知道他肯定要跟繁荣理论,披了外衣下到楼梯转角,果真听泽晖跟繁荣发难,给繁荣解围“繁荣,上来吧,跟舅妈一起到楼上来,小姨还在你屋里等你呢。”
小姨其实是受自己姐夫所托,等着繁荣回来问话的,问过两次,繁荣虽说羞惭,终归是跟小姨点过头了
“我跟你这样大的时候已经结婚了,该嫁了。你婆婆是个难得能干的女人,从你出生就打你的主意,也算心愿得偿,嫁给江恒康可不就要叫她妈妈了吗?”
“小姨,柳阿姨以前真想收我做女儿啊,怎么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起过呢?”
“还能假得了啊,你两三个月大的时候,她带着江恒康整天在我们家,把你抱手上,江恒康摔了磕了渴了饿了都是外婆给看顾的。你爸那时候还更好玩,听她说要认你做女儿,一百个不可能,回家看见她在,直接把你抱走不回来,看都不让人家看的。柳伶俐为这事对你爸意见可大了。”
“我现在要是嫁到江家,倒是解了他们这代人的一段恩怨了。”
“算是吧,不过你爸还是舍不得,我还得跟他复命去呢。天冷,早些睡,不要让我们操心哈。”
诸事落定,繁荣心里反倒轻松,心无牵碍睡去。
小姨跟繁荣爸爸回过话,也自回自己房间去了。
繁荣爸爸、妈妈两个人都披衣坐在床上,相视挤出个笑容来,两个人彼此明白这笑的含意,一时无话
“别想了,她终究要嫁的,江恒康,眼下看至少还是可以的,柳伶俐教出的孩子错不到哪里去。”
“可是以后呢,现在我们都在,江恒康自然不敢造次,话也说得漂亮。一旦我们不在,或者他们俩单独过,江恒康会是什么样子呢?”
“眼下我们还在啊,她就算嫁出去,也还在本市,我们看得见的。”
“柳伶俐那么要强,她会不会跟对付江春阳一样对付我们女儿呢?”
“江春阳是他老公,年轻时又那么风流,自然要好好对付,女儿是小辈,她有什么理由跟孩子玩心眼?再说,他们眼下还不会生活在一起,柳伶俐60岁退休,还有好几年,到时候繁荣都有孩子了,她再威风也不至于跟孙子较劲了。”繁荣妈妈把手上的牛奶杯递给身边的老公“别想这些没用的,现在知道惯着她的坏处吧。”
“哎,我捧在手心里二十多年的女儿啊,一朝嫁为他人妇,前路未卜,我能不操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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