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阳像一块快烧完的煤炭,悬在山头,摇摇欲坠。
许阿婆家的铁门虚掩着,王小波往院里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吱呀推门而入。
王小波抬头环顾了这间房子一周,四面墙壁斑驳,墙皮脱落,甚是萧索。屋里静的出奇,除了房梁上那个悬着的糊满油烟的钨丝灯泡,忽闪着,时不时的发出一丝电流声。
“阿婆,你在吗?” 王小波伸着头张望着。
“涂卡卡度打,%#*%#。”语言奇特,王小波从未听过,低沉声音像是在念咒语,字字句句像是从喉咙里呜咽出的,使人听了气短发闷。
熟悉的香气从灰蒙蒙的蓝白门帘中飘来,萦绕在王小波鼻头。他掀开门帘进入里房。只见许阿婆跪在地上的蒲团垫上,不停的向供在香案上的牌位跪拜,且念念有词。 循环往复,像着了魔似的专注,未注意到王小波就在她身后。
牌位旁的一本古书,以及一木制红盒,书与盒子上果不其然有着与镯子上相同的两条相缠的锦鲤图案。 鲤鱼眼睛凸出发红,鱼须狰狞。
“阿婆。”王小波轻唤。
许阿婆瞬间停顿,转过头去,面色土灰,干瘪的脸,勉强挤出微笑。“王警官啊。”
许阿婆费力的从地上爬起。王小波扶了她一把。“王警官快坐,我去端杯水给你。”
“阿婆,不必了,今天我来啊,是想像你了解一些关于不腐古尸的事情。” 说着从随身包里拿出笔记和笔。
“哦。”阿婆混浊的老眼有些呆滞。“我猜你早晚回来找我的。”
“哦?”王小波惊愕。
“小波我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底细我最是清楚。” 阿婆唇角竟有死上扬,王小波恍惚间竟把阿婆的脸和女尸的脸重合在一起。王小波揉揉眼,他觉得自己有些雷。
“前几日大暴雨下的我心里发慌,女尸出土我就知道她要回来复仇了。” 阿婆的面色发黄,像古代给犯人‘贴加官’用的桑皮纸。
王小波忙安慰道,“阿婆现在什么都讲科学,封建迷信的牛鬼蛇神都是不存在的。”
阿婆缓缓扶着椅子坐下。“女尸与双鲤镯是我祖上,一直死守着的秘密。”
王小波,飞快地记着笔记。
许阿婆注视着桌案上的牌位,缓缓道来。
二
公元2世纪, 汉武盛世,大盛黄老之道。汉帝好战,开疆拓土,北伐匈奴。楼兰在大汉和匈奴之间,夹缝生存,因向大汉与匈奴进贡大量金银财宝,紫流金(石油)而有喘息机会。楼兰国主荒淫无道,日日流连男宠之间,因而,只有一公主。
虚氏族乃楼兰小族,分布较为零散且稀少。虚氏族有一美女,名曰,虚罗,全国闻名,传闻此女肌如白雪,眼如水杏,瓷肌魅骨,见之心倾。
卜彦从皇城的落日里而来,以被流放的名义,来到这如陷囹圄的汉北弹丸之地。
他曾用着黄老之道辉煌一时,但他被贵族所害,一身寒衣至此。只空有一身抱负。
他已被流放,贵族还不放过他,一路暗中追杀,他不得已踏入楼兰地界。
那日他满身血污,奄奄一息躺倒在一户柴扉旁的沙地上,毫无知觉。
朦胧之中,温热的布巾擦拭着他的脸,清凉的水入喉,他全身有了知觉。
他朦胧的睁眼瞧见一蒙着面纱的女子,身材曲线,曼妙玲珑,那双眼睛如宝玉,剔透无暇。
“你终于醒啦。”女子坐在床边问道。
卜彦紧忙坐起身,“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快些躺下,你身上还有伤。我去煮些粥给你喝。”
卜彦躺下,注视着女子在屋内忙前忙后。
卜彦身体被女子照顾一月,已痊愈大半,他与女子熟络,女子名叫虚罗。
……
三
柴房之后一片湖泊,叫月湖,湖边有一株红叶树,还有几方石块垒。
虚罗羞涩地牵着卜彦的手,步伐轻盈地,行至湖边,同坐在一块低矮的岩石上。
虚罗缓缓揭下,蒙在脸上的面纱,卜彦惊为天人。
两人静静看着对方,竟都微微觉得脸颊发烫,心中似有鼓面轻捶。
“卜公子。我美吗。”
“姑娘天姿绝色,不是凡人所能企及。”
她俏美的脸忽然有些难过,“世人对红颜之欲永不满足,我被迫离开氏族来此边境之地求一方净土。”
她看着卜彦认真的问道“你汉人为何来此?”
“家道中落,流放来此。”
她俏生生支着下巴,眨着大眼睛对卜彦问道。“你喜欢我吗?”
卜彦心微动,立马站起 ,自己曾经以为自己一生只有朝堂与抱负,却未曾考虑过自己的儿女情长。
卜彦看着她的双眼,用清寂的嗓腔道,
“喜欢。”
边境有战乱,百姓逃的逃,死的死,更有从更远处逃来的百姓,四处避难,但大都葬身于刀兵和火海之中。
虚罗与卜彦打算回到楼兰国城,以保安息。
虚罗美女带着汉人回到虚氏族中,引起不小轰动,想要求娶虚罗的男人狠得跺脚,女子好奇着什么样的汉人能娶到虚罗。
回到楼兰皇城脚下,虚罗难为无米之炊,卜彦整日扳看黄老之道著作,日日修炼道法,未考虑生活窘迫。
虚罗扭捏将此事告诉卜彦,卜彦有担当的立马进城要谋份差事。恰好楼兰相左招募门客,相左慧眼识珠招纳了卜彦。
卜彦通过以往的朝堂经验,助相左夺得掌控国内之权,卜彦倍受器重。卜彦的野心迅速膨胀,早已忘记那个倚门望他归来的女人。
“听闻卜先生娶了我国最美的女子虚罗。”相左满脸横肉的对着卜彦笑。
“并不如此,她救我一命,并非我妻子。”卜彦心里明白相左要干什么。 但他的心中只要权力,滔天的野心之火,渐渐吞噬他的良心。
“哦?”相左意味深长的笑,“虚罗姑娘貌美,何时才能一睹芳颜啊。”
卜彦阿谀奉承,“不难,相左要见,我将她带来就好。”
相左猥琐低声道,“若先生能将她带来,我将你引荐给我国公主,你要知道若能得到公主芳心,国王百年之后,高高在上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卜彦听了大喜,“在下必定将虚罗带来。”
卜彦谎称要带着虚罗到城里过好日子,虚罗蒙在鼓里,她傻傻的认为再也不会和卜彦分开。
第二日卜彦假称出门有事,将虚罗放在家中。卜彦买通人,将虚罗绑去相左府邸。相左见之大喜,色心大起。虚罗拼死抵抗,相左命人将她手脚捆绑。
雨打嫩蕊,梨花压海棠,落红花残。
事后,虚罗心中对卜彦愧疚,想要寻死,相左不舍美人,派人日夜看守。相左日日摧残, 虚罗日日垂泪。
相左大人遵守承诺,将卜彦引荐给公主。
楼兰公主长相奇丑,面肌沟壑纵横,且纵横的沟壑之中布满黑色素瘤。全身皮肤也如此。让人见之恶心反胃。纵使如此公主身边不乏爱慕她男子,世家大族帅气多金的公子哥遍地都是,人人心照不宣,爱慕公主的背后是对金钱权力的追逐。
公主丑陋,她追逐易容修颜之术,她曾宣言道,只要有人给她一副美丽的皮囊,她答应任何请求。
当她听闻,卜彦是个来自汉朝,道法高超的道士,顿时起了兴趣。
“你是个汉人道士?” 公主在帐帘之后接见卜彦。
“回公主,是。”
“听说,汉人道士,能上通神灵下通亡魂,手眼通天,无所不能。”
“公主缪赞了。”
“哼。”公主冷哼,“不必谦虚,本公主最大心愿就是能有张好皮囊,道士你能办到吗?”公主摸着她可怖的脸。
卜彦未曾想到刚见面,这公主就提出如此难的要求,犹豫再三,回答道,“公主请给我一些时间,易容修颜之事,并非易事。”
“哈哈哈哈。若你能办到,我许你任何要求。 ”
“在下必不辱使命。”
卜彦师承双鲤道长,道长百年之后已将全部法器与“双鲤道经”传给了他,他在北地流放期间,见识不少蛊毒之术,他为近在咫尺的权力钻研着道术与蛊术。 早已忘了被他当做踩脚石的女人,虚罗。
虚罗被相左已折磨身心俱伤,几欲寻死,她不知她心中万分愧疚之人,却是亲手送她入地狱之人。
四
卜彦闭关七天终想到恶毒的法子帮公主换颜。首先,他要将虚罗救出。
相左府内,虚罗一直被关着。相左已对虚罗失去了兴趣。卜彦装作潜入相府救虚罗。
一切计划都安排的天衣无缝,虚罗奄奄一息被他救出,他骗得了虚罗百分之百的信任。
虚罗被卜彦抱回他们城外的房子中。
“虚罗你受苦了。都怪我没早日去救你。”卜彦抓紧虚罗苍白的手指。 字字悲怆。
虚罗苍白的脸上滑下泪,“是我对不起你,我不配你这样对我。”
卜彦道,“傻瓜,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弃你。”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银质的双鲤镯,满脸的宠溺,“来,带上这个,算我求娶你的彩礼。”
虚罗破涕大哭,抱着卜彦,头埋进他的颈窝,卜彦缓缓的抚摸着她柔顺的发。
“来,将药喝了。”药在碗内,溢出异香,弥漫满屋。
“这是什么药?”
“你体弱,喝这个对你身体好。”
虚罗毫不犹疑,一饮而尽,她开始有点头昏眼花,昏昏欲睡。
“你好好歇着,我去做饭。”卜彦给她掖掖被角。
卜彦在柴房外边泼紫流金边想着他的宏图大业 。
也许关于虚罗的一切都该结束了,虚罗带上双鲤镯,她的皮囊将永不腐坏,不管是烈火还是岁月,而刚刚给虚罗灌下的汤药,能让的内脏全部化成血水,现在只要他点一把火,就能把虚罗所有的血水烧尽,只留下,她那绝世的皮囊,再之后给公主换上,他将会得到这个国家至上的权力。
一把火点燃了柴房,卜彦在红光的映衬下,笑得像可怖的魔鬼。
忽然风卷起了残云,乌云压在小小燃着的柴房之上。狂风暴雨忽然而至,天雷滚滚而来。
一道天雷劈在卜彦的头顶之上,瞬间卜彦颅落而亡。
大雨浇灭了柴房的烈火,皮囊内灌满鲜血的女子依旧安然的睡在塌上。
五
“那之后呢?谁把她葬了,你香案上放着的书和红盒,是不是那个道士留下的,那怎么在你这。”王小波记着笔记的手随许阿婆话语的停而停,他有太多的疑问了。
许阿婆竟对王小波露出一丝邪笑,王小波恍惚间,又将阿婆的面容和女尸的面容重叠。
忽然许阿婆像是被抽走了肉身,像是一摊无用的皮瘫在地上。狰狞的面皮,无眼珠,空洞的仰视着王小波。
王小波吓得颤抖,他掏出枪,到处指着,同时往屋外退。
一女声,突然响起,“我从未死去,只是脱离了皮囊,我的肉体借助着不同的楼兰血脉存活着,两千年了,终于,终于,终于,我的皮囊出现,我将要复生。”
“红颜欲者下十八层地狱,负心汉淌忘川河,坟墓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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