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通常认为,康德只是个单纯的思想家,终其一生都在普鲁士偏僻一隅过着离群索居、机械一样规律的生活,既没有故事也没有历史……
然而,曼弗雷德·库恩教授所著的《康德传》戳穿了这一系列的鬼话。
1.
有人说,康德「不是一个伟大的女性追求者」。这不是说康德憎恶女性,而是说,征服女性并非康德证明自身价值的方式。「他认识婚姻是好的而且必要的」,但没能踏进去。
曾经「有个教养良好而且面貌姣好的寡妇从外地到此探亲」,康德不否认他有与这名女子共同生活的愿望,但「他仔细计算自己的收入与开支,把最后的决定一天推迟一天」。
那个漂亮的寡妇又去拜访其他的亲戚,后来在别的地方嫁掉了。
又有一次,有个来自西伐利亚的女孩吸引了康德;她是陪伴一位贵妇人来到哥尼斯堡的。康德「喜欢流连在她身边,并且也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好感」,可惜他又迟疑的太久了。
那女孩都到西伐利亚的边境了,康德还在考虑要不要向她求婚。
自那以后,康德就再也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情了。问题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传言,康德自嘲说:「在我需要女人的时候,我养不起;在我养得起的时候,我已经不需要了。」
康德年轻的时候,婚姻的确可能基于经济上的因素而成为难题。
2.
教书,对于康德来说,作为谋生的手段,一开始还是很有趣的,但也不知道是怎么着,后来(1759年10月以后)就变了——变得简直让他无法忍受。
康德在写给朋友的信中提到:「我的讲桌有如铁砧,我一再重复的演说像沉重的锤子,日复一日节奏单调地打在上面。有时莫名的高尚欲求,让我想要走出这个狭窄的空间。」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走出去?康德说:「眼前物质的匮乏立即用严厉的声音叫住我,它的恫吓是如此实在,于是我又毫不迟疑地扛起沉重的工作……」
看,经济问题,影响了他的情感生活,也影响了他的教书体验。
3.
有人说,如果课堂上有几个亲近的学生,多半是可以改善教书体验的。冯·丰克(1738-1760)便是康德颇为亲近的一个学生。
冯·丰克在哥尼斯堡死于虚脱,康德在一篇文章中谈论了他的夭折,并以一封致冯·丰克母亲的信的形式问世。其中,康德多方称许她儿子的性格,并借这个机会对生命的意义作了一番反省。
康德说,每个人都是依据他的使命拟定自己的计划;他想精熟某些技艺,好籍此得到荣耀、平安和长久的幸福,无数的欢乐与愿景,构成了灯笼上的缤纷图饰,在想象里展开。
同时呢,结束这场光影游戏的死亡,在黑暗的远方招手,但是欢乐世界的光线遮蔽了它。也就是说,我们活在自己的梦境里,真实的命运却为我们铺就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
那么,作为一个智者,会怎样生活呢?
他会「理性地计划未来而不固执,对于期望的实现充满信心但不躁进,野心不大但也不吹毛求疵,……随时准备接受至高无上者的安排,在努力不懈当中从舞台上被叫下来」。
…………
我们应该永远铭记这个见解,习惯于在我们日常的工作与娱乐的扰攘中作此观想。
4.
说到冯·丰克,我想起康德的学生、后来成了哥尼斯堡的历史学家的巴齐克。
在自传里,巴齐克说,在他念大学时,康德讲授不收费的形而上学课,他去听了,但无法理解。由于康德颇受敬重,巴齐克对自己的能力又感到怀疑,所以觉得自己必须投注更多的心力在学业上;结果,他彻夜地工作,还是什么也没有学到。
之所以这样,巴齐克分析:「一方面没有机会,一方面我也过于爱面子,以致我没有向任何人承认我的无知并寻求帮助。」
有意思的是,巴齐克渐渐发现,康德的某些学生知道的比他还要少;他开始相信他们一个个都是因为虚荣才来听康德的课。
显然,巴齐克的经验并非个例。这意味着,康德确实变了:他不再重视别人的观感与自己受欢迎的程度,变得晦涩难懂了。
不少学生为康德的晦涩着迷,他们去听课正是因为听不懂。康德也意识到了,甚至不无可能故意迎合对晦涩有癖好的学生。
对此,他有冠冕的说辞:「我讲课的对象是『有才能』的人,不是平庸者。」
5.
在一些人的想象里,作为一个「难懂的哲学家」,康德对学生的要求一定很严格。然而,事实上,可能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1776年的下学期,康德首次成了哲学系的主任;系主任要负责的一项工作是入学考试。那时候,有些同事指责康德考试不够严格,只要学生不是「完全的无知」,他就放行了。
此外,康德也没有过多限制学生的自由,因为他认为「长在外面的树比温室里人工培植的树更有生长力而且果实更丰硕」。
…………
有人说,康德要求不严格,是因为这些业务使他厌烦,并烦碍他的其他工作。
6.
蜕变后的康德在很多方面都与从前大为不同了;这个变化是「准则」带来的。
在一段很少见的自传性文字里,康德说:「由于我的胸腔平坦而内陷,限制了心和肺的活动空间,使得我一直有『疑病症』的倾向,在早年甚至有些厌世。但是想到我的胸腔阻塞可能只是物理的原因而无法改变以后,我便不再受其影响,以至于在我的胸部被压迫时,我的头脑还保持平静与快乐。」
康德认为,要避免疑病症的苦恼,就应该从事「日常工作」,并专注于我们必须完成的事情上。
康德确信,如此我们便能克服经常容易陷入的恐惧;规律是心灵健康的根源。
7.
疑病症,一直困扰着康德;早年他有心悸的毛病,后来则忧虑他的肠胃。我们可以从哈曼在1783年4月写给赫尔德的信中得知:「康德非常仔细地观察自己的排泄物,常常在不当的地方反复检视,让人忍不住要发笑……」
早在1777年,康德便在给赫茨的信中提到了「无法减轻的负担」「囤积的排泄物」或者便秘的困扰,导致了胀气,因此不得不使用泻药,以致身体大受影响。
康德的困扰并不局限在身体的下半部;康德认为,便秘是他精神不集中,甚至时而神智恍惚的原因。这些困扰听来虽然可笑,却为他的生活带来很大的麻烦。
这些也不完全属于精神层面上的现象;康德的消化系统的确有些问题,而当时的医学知识还不足以应付这些问题。因此,以食物控制的办法来缓解病症,是彼时唯一可行之道。
其实,对身体的需要如此戒慎恐惧地响应,是情理之中的。
要知道,康德的三个朋友(哈曼五十八岁时死的,希佩尔享年五十五岁,与康德一样小心的克劳斯还活不到五十五岁)在晚年都为病痛所折磨,而他却没生过什么大病。在《纯粹理性批判》问世时,康德五十七岁,而且还有二十三年可以活。
可以说,康德的长寿应归功于让他悉心照顾身体的疑病症。
8.
1783年12月30日,在成年的岁月中始终赁屋而居的康德,终于买了一幢自己的房子。
当一个房客,康德偶尔必须搬家,至于是什么时候或是什么理由,都不是他自己所能决定的,这使他很没有安全感。正因此,在五十九岁的时候,康德终于决定要有所改变了。
再说,过不了不久他便是个老人了,他得为晚年未雨绸缪!
9.
这本传记中,有趣的事情非常多,但有件事儿因为太有趣,我觉得有必要留待最后讲。那便是,康德观察了一个名叫敦克的中尉的手术过程,并利用这机会探寻是否能为一个天生失明的男孩动手术。兴许有人会说,康德此举是出于爱心。事实上,不完全是这样。
他可能更好奇的是,一个天生的盲人第一眼会看到什么,所谓「看」的意思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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