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於长沙火车站
文/易熙
一
十一黄金周，我要去另外一座城市为自己的小窝订家具，只买到半夜三点的火车票。一人一包，轻装简行来到车站。
头上一弯明月，车站万点繁星。
仔细一看，才知道是旅客们手上的手机屏幕。
大概因为大家在平时的工作劳累中积攒了太多的思念和远方，所以即便是如此深夜，车站广场上或坐或立，或斜倚栏杆上，或横躺花坛旁，都是要出去浪的年轻人或是要回家看孩子的老乡亲。
进站的路，生生被我走出了《三国演义》里八门金锁阵的味道。
但是我没有徐庶做军师，无法即时破阵。于是蹦蹦跳跳，误打误撞地蹦到了车站广场人群中间的一个夜书摊。
破阵好累，汗滴如注，于是我决定去夜书摊找一本思想最精深文辞最优美获奖最丰富评价最牛逼的世界名著，拿来扇扇风。
开玩笑的，其实我就随便抓了一本书，然后就忽闪忽闪开心地扇起来了，根本没看是什么书。
倒是一个丁香花一般大学生模样的女生，她目光温柔地游移在书堆里，不时松开手里拖着的行李箱走走停停。
她在我身旁的摊位停了下来，然后轻轻地在同样的书位拿起了另外一本和我手里相同的书。
我似乎听到她在轻声地念着书名:"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擦，这书名好矫情！
于是我扔了手上的"坟墓"，转而去旁边放杂志的书架上换了一本《妇女之友》，继续扇着风。
果然凉快多了！
二
书摊老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大叔，吹着风扇翻着书，一副"心静自然凉"的样子。大概我扇得太夸张，昏暗的灯光下，他冷冷地朝我望了一眼。
我满不在乎，喝了口水后，撑着腰仍继续夸张地扇着风，并开心地回了大叔一个眼神，这个眼神的意思是"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但是很明显，大叔没有领会我的拳拳之情，他仍冷眼看着我，脸有愠色。
这时刚好有客人选好了书要付钱，大叔于是有点不情愿地扭过头，把客人的书往面前的秤上一甩，有点恨恨地嘣出几个字，"32块"。
深夜之中，书摊上来看书的人络绎不绝。
三
我身边走过一个中年人，他穿着旧旧的灰色西裤和白色条纹衬衫，背着青色牛仔大旅行包，一手还提着一盒崭新的特别酷炫的飞机玩具。
他应该是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大叔，准备趁着假期回去看看家里的老婆孩子，还贴心地为自己的孩子准备了节日礼物。
农民大叔也来看书，他在一本《读者》杂志前面停留了下来，小心地翻着书页，我看到他嘴角挂着温暖的笑容。
不一会儿，又有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同志来到夜书摊。
就在我正在心里激动而紧张地猜想"警察叔叔这次是不是要帮城管兄弟干一票惩治夜书摊违规设点摆摊"时，两个警察叔叔也埋头在书摊上惬意的找起了书。
书摊老板头也没抬，淡定地仍自顾自地读者自己手中的书。看这架势，两个民警同志如果看中了喜欢的书想多打折扣，书店老板也是不打算多给优惠的了。
当然最神的还是要数一位中年背包客。他一身轻快的运动装，一走到书摊就挪不开步了。
他弓着腰守着一本《孙子兵法》看的入迷，直到车站广播喊了好几声"为了各位旅客的安全，工作人员请注意，某某某次列车已停止检票，请未及时上车的旅客到售票厅办理改签手续"，这位背包客大叔才如梦初醒，就像受到晴天霹雳般赶紧往候车大厅狂奔而去。
那姿势，活脱一只因为偷吃了狗粮而被狗在后面愤怒狂撵的大公鸡。
四
背包客大叔绝尘而去，我在他的《孙子兵法》旁边，看到一本《兰亭序》，望着车站钟楼上激越秀逸的"长沙"二字，望着来来往往不知道要去往何处的旅客，我记忆力大爆发如有神助，背出了《兰亭序》里那段霸屏了书法界将近一千七百年的伟大文字: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兰亭集序》
我想，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像眼前这"八门金锁阵"呢？
我们的人生要工作生活，我们的人生充满爱恨纠葛。我们总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形状，所以时常与生活碰撞。梦想一次次鼓励我们继续对抗，可是到最后，我们却只积累了生活给我们的更多的伤痕和疲惫。
但今天，在这个凌晨两点的车站书摊，行色匆匆的人们脸上却挂着"暂得于己，快然自足"的快乐，轻松的样子似乎已经成功破阵。
虽然我看书店老板的时候，他还是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