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鞭炮·火

作者: 泊一段情 | 来源:发表于2020-06-27 10:27 被阅读0次

冬天的土炕特别温暖。晚上睡觉前,妈妈把一筐棒子穰推进灶膛,火能一直慢慢燃到后半夜。

后半夜,炕的余温仍在,但由于火炉的燃料烧尽,感觉头和脸冰凉冰凉的,此之谓“上冷”。

我把身体缩成一团、把被子裹紧、用被子蒙住头,感觉稍好些。

'妈妈“悉悉嗦嗦”地起来了,把我的棉裤棉袄放到炕头焐热,这样我穿衣时就不会凉了。

妈妈点着了炉火,把我的“棉焐勒”(一种笨重的棉鞋)烤上。我的头重新温热起来,我把头重新伸出了被窝。

“妈妈去做饭,你自己穿衣服……”妈妈说。

“嗯~~~~”我赖在炕上不起来。

“起不起?不起我就把我的凉手伸进你的被窝……”妈妈就要过来。

“就起,就起……”说着,我的上半身立起来。我可不想被那双凉手冰到。

摘掉窗帘,我看到窗玻璃上布满了霜花,那是我们口鼻呼出的热气凝在窗上的结果。

每天的霜花都不一样。今天是一幅江河小船的图画,波浪“画”得很细致,每一个腾起的涟漪都“画”出来了。小船很写意,船上似乎有人在划桨。

我哈一口气,霜花出现一个小洞;我用手指在窗上乱勾乱划,霜花簌簌落下,在窗台铺满一层碎屑。而我勾划出的地方,又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镂空图案……

“乒”地一声,外面有一只“二踢脚”(一种鞭炮的名称,又叫“双响”)升上了半空;“乓”,另一响在高高的空中炸开。

对了,今天是正月十五,是过年期间的又一个高潮部分。不一会儿,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近处的声音很清脆,远处的声音像“开锅”……

我到西屋找出那段从过年放的长鞭截下来的炮仗,一个一个小心地拆下来(防止把炮捻扯掉)。然后找个秸秆点着,把它吹旺,预备放炮用。

小炮仗在干冷的空气中发出脆响,显得有点儿孤独和单薄。

吃过饭,我去寻海锋、永锋和其他伙伴玩耍。他们的炮仗多,放的花样也多,我偶尔能捡个漏。

他们的花样的确多:为显自己胆大,抓住炮仗点着扔向空中;插在猪屎上崩得屎花四溅;放在瓶子里点着,看青烟袅袅;几个炮仗连在一起放“连环炮”……

“三有”这小子非常贼,他恨恨地说:“妈的,上次我偷了癞子家几根玉米,被他追着抡铁锨打;今天我要报复他一下……”

他冲着癞子家搭起一座发射塔,把一根带响的礼炮向着驴圈方向点着。

“快撤!快撤!马上会有危险!!”“三有”摆手指挥大家撤离。

我们躲在一处废弃的院落里观察癞子家的动静。果然精彩!礼炮像火箭一样射向驴圈,驴圈里一阵纷乱。

驴子挣脱缰绳满院乱窜,癞子出来不明所以,看到圈里烟尘斗乱才明白怎么回事。

他破口大骂然而于事无补,也找不到肇事者。就这样,驴子瘸了几天之后了事。“三有”出了胸中恶气,一连高兴了好几个月。

“三有”算个狠角色,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斗不过“李老大”,这个家伙经常出馊主意整人。

正月里的天气冷到了极点,他怂恿“三有”,说:“有有,你敢舔铁门吗?你准不敢!哎呀,我舔过,那酸爽的滋味终生难忘……”还终生难忘!

“三有”最怕别人激他,他这么说激起了他好胜的欲望,他拍着胸脯道:“那有什么不敢!瞧我的!”

他撅起屁股,伸头朝铁门探去,舌头刚接触铁门,就被粘在了门上。他的嘴里发出不知什么奇怪的声音,总之他很痛苦。

这姿势,这声音。这下不但他终生难忘,连我们也终生难忘了!

我们笑得瘫在地上。笑够了,才觉得事情重大,但又不知怎么办才好。

有人找来“三有”的家长,家长提鞋子撵着“李老大”揍。

后来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法把舌头弄下来的。以后“三有”见到“李老大”就骂,但是不敢打,因为打不过。我们见到“三有”就笑,他挨个打。

“正月里闹元宵,金匾绣开了……”,爸爸去锻铁了,妈妈一个人在房里唱起来。

“妈妈你怎么这么高兴啊?”我问。

“就是高兴,一到元宵节我就高兴,就想唱。”

“对了,妈妈。晚上到山上‘放火’,你去吗?”

“我不去了,你和爸爸去吧。我在院子里放就行了。”

妈妈边说边用两根线绞脸上的汗毛,发出“嗤嗤”的声音。妈妈说那样会让脸蛋儿更光滑,光滑有什么好,况且应该挺疼,我不理解。

晚上,妈妈果然在院里放起一堆火,寓意火烧旺运、来年交好运。

我和爸爸扛着棒子秸去山上放火。山上空旷,也不会有危险。许多人在点火,我们烤着火闲谈,脸庞被火光映得通红……

我不信什么火烧旺运,我只知道父母很辛苦,可是日子依然清苦。爸爸妈妈时常吵架,甚至动手。像今天这样大家都高兴的日子还真不多。

唉,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向天祈祷,希望爸爸妈妈靠年复一年的诚实劳动富裕起来。希望他们的眉头多舒展,不再闷闷不乐。

爷爷的日子还是那么好,二叔在爷爷的帮衬下也起来了。三叔面临着成家、老叔还像个小孩子。大姑在躲计划生育,二姑已经去世,三姑还疯着,老姑不知去向。人生怎么这么难!

我以后会怎样呢?会一直呆在这个小山村吗?会和爸爸妈妈一样种地、一样不与外人来往吗?我不知道!

火映红了人们的脸庞,我的思绪有点儿沉重。按理说这不是我一个小孩子该思考的事情,但我忍不住要思考。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比小猫小狗复杂得多,比小猫小狗凶狠得多。如果我是动物,我就做老虎,可以随意欺负一切动物、吃一切动物……

我烤着火,胡思乱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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