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医院呼吸科,还有一位高年资医生是夫人的老师。医院里,医生分组,各自管理自己的床位,各组之间,大多不干扰对方的治疗。儿子所在床位并不是那位老师所管,作为同行,我们也明白不方便请她开出治疗方案。
连续三天持续不退的高热,多种药物下去不见好转。时令已是冬天,沾了冷水的湿毛巾,只消一会,便在儿子的额头上烧成了热毛巾。我的母亲,孩子的奶奶,趁着上课的间隙也赶来一同照顾她的孙子。母亲和夫人,轮流抱着孩子,我一遍又一遍地奔向卫生间,一次次地再把热毛巾沾满冷水,重新敷到孩子头上。儿子在大人的怀中,时而哭闹,时而昏睡。小脸,一直是红的烫手。
“孩子会不会出问题?”没有办法,我们跨组,拉住了那位熟识的老师。老师已经知道孩子入院,只是不太方便对治疗发表意见,往常多是热情招呼。听到我们求助,她抱着孩子,宽慰我们:“这样的病情在这里不算重,你们放心,一定会好的。”
我也是医生,我也会宽慰病人,我也知道,有时那仅是宽慰。但此时,我更是病人家属,对于医生的安慰,如同甘露一般,心底有了支持。
孩子持续高热加上皮疹起伏,治疗无效,所在的治疗小组开了个会诊会,考虑到我是家属,同时是一个大系统的医生,管床主任邀我一同参会。
主任是个发际已白的老太太,也是本地心血管方面的知名专家。由于医生体系的严格,在场所有的年轻医生都噤若寒蝉,全场无音。
老主任用渊博的知识进行病情分析,从常规细菌感染到免疫性缺陷,从肺部疾病到心脏发育异常的。我与其他医生一样,静静地听着,不同于在场医生的是,我是当事人,孩子的父亲,有比其他人更加焦虑的心情,也同时用我所知道的所有医学知识迅速判断主任评判的正确与否。
当主任反复说到可能心脏问题时,我终于忍不住插嘴:“可否请其他科室会诊,尤其是皮肤科?”
那时,我刚三十,刚升主治,仍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医生。
主任不置可否,在增加心肺检查的同时,拿出了治疗方案。方案是,更换抗菌素,同时上大剂量激素以压制可能的免疫反应及持续的高温。
我可以阻止年轻医生的治疗方案,却无力阻止专家的判读。一种副作用极大的抗菌素,氯霉素,以及大剂量激素的医嘱下了下来。唯一我没去执行的是,过度的放射学检查。我是放射科医生,深知大剂量射线对于人体,尤其婴儿的损害。
带着大剂量激素的盐水缓缓滴入了孩子额头细小的静脉。激素退热的作用非常明显,很快,儿子的体温降了下来。
然而,不过几个小时后,高热再次侵来。次日,原先本不多的皮疹,突然在儿子的胸口,额头,背部,然后全身,大范围爆发了了出来。疹子的密度,已到达无法计数的程度。又是一天,除了手心脚心生殖器,全身已经找不出完整健康的皮肤。
高热和皮疹的疼痛下,儿子再也没有可以稍微舒缓的时间,整天整夜,二十四小时,被疾病折磨的无法入睡,大声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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