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

一直想写写父亲。

读书时代，看朱自清的《背影》，总是记得文中写关于买橘子的画面，感性的我几乎是看一次掉一次眼泪，作者是这样写的：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想象自己的父亲一天天变老的画面，只是不管你乐不乐意，都是必然的了。

去年看过一篇音乐诗人李健写他父亲的文字，其中里面写了一次他父亲生病后没有办法自己上洗手间要作者背着去，结果父亲跟他说了大概一句这样的话：原谅爸爸，给你添麻烦了。也许世界上所有的父亲都是如此，为子女操劳觉得理所应当,面对一点点回馈欣慰无比。

父亲中风已经三年多了，三年前的四月二十三号早上，父亲突然不省人事，爱睡懒觉的我总是关手机睡觉，自那以后，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机，怕留下任何的遗憾。

急匆匆的回到老家的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的时间了，去了医院见到父亲的时候，我以为他不认的人了，吓的惊魂未定，弯下腰问：爸爸，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虚弱的说了句：知道啊，老三嘛，你不是老三吗？

那一刻，我心里又有无限的安慰，起码他还是知道身边的人的，只要是还有意识，那肯定就还算客观。

中风后的父亲出现了严重的偏头痛，他有时候忍受不了那种疼痛，会很无助的看着我，我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轻轻问他：是不是头痛的厉害？他回答是，我就问他：是否需要叫医生过来？父亲通常的回答是：不想再打止痛药了，我怕形成依赖了。

看的出来父亲很难受，我默默的看在眼里，不说话，刻骨锥心的痛，那一刻疼在心里。

在医院里住的久了，也经常碰到那些隔村的患者，看到我一天到晚在身边照顾，无不在感慨他有个好女儿，有时候他心情好的时候会笑呵呵的说，是啊，她是老三，老三最好了。

而此刻他就像个孩子，笑容真实，灿烂美好，一点没有感觉他是在生病。

而由于在医院照顾父亲很少睡过一个安心的觉，等父亲出院的时候，我自己倒经常头痛了。

记得小时候，父亲没事的时候喜欢看相（其实他不会看，估计是对我给予了很大的期望），父亲每次都说我是有个有福气的人。说我之后会幸福美满，可是他哪里想到，他中风生病那一年，我连个男朋友都还没有呢。

在医院的时候，他有时候会感叹，说我怎么还不结婚，由于在农村呆的时间太长，他一辈子都逃离不了父辈根深蒂固思想的影响，他一方面期盼我早点结婚，有时候家里来问亲的人，他小心翼翼的问我要不要见见，而另一方面他又害怕我早点结婚，也许他心里最舍不得是我。

父亲辛苦一辈子，把我们四个养大不容易，想着现在也没有什么积蓄的，但是他平常总是念叨将来他死了他的钱全部都归老三（我）的，他说我是四个孩子中过的最苦的，每次听到他这样说，我真是愧疚万分。

我甚至还记得有次在医院，吃了下午饭，他想从床上下来地板上活动，那时候他慢慢支撑着自己起来，我站在他身边，以为他可以的，可没有曾想，他一下失去重心，直接从病床就摔到了地板上，我当时都吓傻了，本能的抱住他的脑袋，生怕他的脑袋摔了有什么问题，后面的时候，我为自己的疏忽愧疚不已，父亲看见我心情差的样子，反过来安慰我，说给我添麻烦了，看到父亲跟我那么客气，我心真的百感交集。

父亲从小失去双亲，他在别人的冷眼中，贫穷，绝望中，孤独的长大，他小时候读书很聪明，但是那时候家里只剩下老祖母，已经无力供养父亲，他在饱一顿饿一顿中度过他的童年。父亲倒也算争气，自己学各种手艺，凭着能吃苦的，父亲学会了做衣服，那时候村里很多人都找父亲呢，父亲做的中山装很好看，他也能做裙子，当然也能自己做书包，直到我读初一那年，父亲怕我在学校里书包跟别人的搞混了，他还特地在书包上缝上了我自己的名字，那时候我正在青春叛逆期，还觉得不好看，有点嫌弃的意思，过了多少年，想起这件事，真是愧疚万分。

一晃父亲中风已经三年了，父亲由那个身体强壮的人变成了现在每天走路要扶着拐杖之类的，没生病以前的腰很直，现在已经有些驼背了，今年他过生日的时候，我回去看他，中午休息的时候，我站在窗户边拉窗帘，突然看见父亲在炮台前做康复锻炼，步履蹒跚，他走的艰难，背微驼，想起父亲之前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然后现在连锻炼都不能走太远。我们深怕他会摔跤，那其中的辛苦煎熬估计只有他懂吧，突然难受的大哭:父亲就这样，不知不觉已经老到六十多岁了。

父亲没事就习惯打电话给我，有时候他会问我:最近你还好吗？开心吗生活，我就知道，其实他是在试探性的问我终身大事咋样了，他希望我早点结婚，偏偏我却不能如了他的愿，我叛逆也好，没有孝心也好，对于父亲，总是愧疚的，愧疚自己没有能力让他的晚年过得幸福舒适，愧疚自己让父亲一天到晚操碎心。

不懂怎么回事，突然想起李健<<当你老了>>歌词里的:当你老了，头发白了，岁月昏沉…

想起父亲了，愿父亲平安健康，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