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老刘公！

老刘公走了，走得很突然，当我们赶到家的时候，他由三个儿子扶着坐在堂屋中间的一把椅子上，紧闭双眼，只剩游丝般的一口气了。

没能跟他老人家说上最后一句话，想到从此天人永隔，眼泪，就慢慢地滴落下来。

脑子里像放电影一般，闪过一些关于老爷子的零碎片段，模糊而遥远……

一、严父，不过如此。

没少听刘家四位少爷聊起童年的种种轶事，无非都是被老爷子打得如何如何惨，堪称一部血腥泪控诉史：

大哥总被老者死命扯耳朵，到现在一摸耳朵就红，火辣辣地疼。

老二大冬天脑筋搭铁去堵烟囱，被老者扇耳光，三十夜被罚跪顶水碗，四哥弟把门板拆下来打乒乓球，也被老者一顿狠揍。

听说老三老幺因为年纪小，少被打一点，但没好到哪里去……

我们几妯娌笑着说：“你们几哥弟就服打，不打你们要翻天，不打你们几哥弟会有今天？”

据说以前老刘家是整个寨子最穷困潦倒最让人瞧不起的人家，而今三个儿子都吃上了公家饭，都在城里买了车、买了房，也算是苦尽甘来、扬眉吐气了。

在吃不饱穿不暖，头顶茅草房、墙壁四面漏风的窘迫状况下，公公婆婆还能咬紧牙关供四个儿子上学，真的是劳苦功高！

二、吵架也是一种滋味

嫁入老刘家已经12个年头了。

对老刘奶和老刘公之间吵吵闹闹的日子已经司空见惯了。

老刘奶爱唠叨，凡事不合心就要念几句，而公公性子烈，一点就着。

所以，两个人碰一块，就像爆炒栗子，劈里啪啦。

公公发怒时瞪老刘奶的眼神，想要杀人似的。老刘奶嘴上不饶人，非要争个赢头，但背地里也常常抹眼泪。

用小凯的话来说：“公公凶是凶，但是比不过奶奶的嘴!”

我不知道这两个老人水火不容，怎么过的这几十年。我一度以为他们之间没有所谓的爱情。

直到那天，我听星宇说，每年一到奶奶生日那天，公公就会一大早起来，走路到场坝买只猪脚，烧好炖耙等奶奶干活回来吃。

每次我们一回家，公公总会让我们打电话让奶奶快点来家，语气罕见的柔和。

老刘奶总向我们埋怨，死老者又奸又懒，做活路比不上别人。脾气还不好，一句不和就骂我家祖宗八代，不知道当初怎么瞎了眼嫁给了他！

但是，从公公卧病在床之后，奶奶给他喂饭、擦屎擦尿，服侍得无微不至。

为此我还笑话她：“你怎么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呢？”

奶奶就说：“没办法，这辈子汤到了嘛！”

公公神志不清时，喊奶奶的名字“成英、成英”却清晰无比，奶奶故意不应他，他就一声接一声地喊。

我们一直认为，公公还能吃下大半碗饭，应该还能撑一段日子，但是，他最终还是走了。

远在深圳的小倩担心奶奶身体，我安慰她：“你家奶正常得很，没啥事。”

但是，昨天，奶奶对我说：“我真的很后悔，昨天老者喊我们帮他抬脚到沙发上，我们都懒得帮他抬，怕是他得意做的，谁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力气抬脚了，早知道他今天走嘛，就帮他抬了……”

看着神色黯淡的老刘奶，我们也很自责，早知道他走得这么急，我们早点上来，还能跟他说上话。

三、公公对对四个儿媳妇是最好的

公公虽然对奶奶很凶，但是对几个儿媳妇，却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

不管我们做得怎样，他从不说半句。奶奶常说：“你家老者就知道做老好人，我嘴巴多，让我逗恨算了。”

昨天在整理公公遗物时，发现挂着的两大排衣服中，有好几件是我给他买的。

新衣服买回家，我让他试试合不合身，不合适拿去换。他总说好的好的，合适合适，然后脱下来拿到卧室去放。

某天早上起来，我发现老爷子外套崭新、西裤笔挺，皮鞋擦得锃亮，就诧异地问他：“单，你要去吃酒吗？”

他淡淡地说：“没去，去哪点吃酒哦？”

“那你怎么穿得这么帅？谁给你买的哦？”

“你啊，你给我买的。”他笑笑说。

印象中，老爷子总是不苟言笑，还经常发脾气，但是，他一旦笑起来，让人也不由得跟着开心。

昨天，我们让燕姐帮忙洗老爷子的遗像，才发现他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都是笑眯眯的。

寨上老人说，遗像要严肃一点的。

我翻遍手机，才想起来之前写过一篇关于老刘奶的文章，里面插有一张二老的合影。

老爷子面色严肃，危襟正坐，他们都说可以。总算是找到了！

当看到老人镶在镜框里的遗容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

老刘公，真的和我们永别了。

不觉间，悲从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