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们上韩愈的《晚春》:“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讲解完诗句,孩子们在陈悦清越悠扬的《落红》中投入地吟诵着,听着朗朗清澈的诵读声,我突然想到,“杨花榆荚”是杨树榆树的开花方式,而“惟解漫天作雪飞”则是杨花柳絮谢幕的方式了,白色浅黄的杨花,绒绒的柳絮在春风中,衬着春日嫩蓝的天幕,飞雪般的曼舞,有种说不出的静美和温情。
花开花拆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视觉盛宴,人人都爱看花赏花,为如火如荼的花事痴迷流连,而对花落花谢的方式,都不太关注,我亦是如此,估计只有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会葬花哭花谢了。
看到过这么一段话:花儿谢幕的方式不外乎这两种,明媚时的匆遽谢幕和枯萎后的从容谢幕。 我不禁会心颔首,佩服作者的观察力,细思量,脑海里过着以往看到过的花谢,也确凿如此。
看到过的最唯美惊艳的花儿谢幕是桃花、梨花、樱花,她们开放时成团成簇的粉白、浅红,粉蒸霞蔚,仿佛是天边飞来的红云。花儿朵朵粉嫩,淡淡芬芳,一阵风拂过,花瓣纷纷随风飘拂,悠悠飘落,真的是一场花瓣雨呀!树下落红万千,铺就一条花毯,走近前,踩着花地毯,鞋尖踢着花泥不抹擦,裤脚粘着花瓣不抖落,衣襟上落了三两花瓣不掸拂,人行走在花雨中,心思也无端地一点点红透。晏殊有诗曰“落花深一尺,不用带蒲团”。是的,不带蒲团,坐在落花树下读诗看书是人生最诗意浪漫的事了,头顶花枝摇曳,轻轻絮语,香气游走,落花调皮地抖落粉屑花粒,滑过发梢,衣襟,书面……樱花杏花桃花的谢幕丝毫不比繁花的盛放逊色!
而有些花儿的谢幕让人在叹息之余心生敬畏。有天春雨蒙蒙,我闲庭公园,来到一片山茶花前,经春雨的洗濯,叶子油亮葱郁,烈焰般炽热鲜红的山茶花窝在枝丫绿叶间,蓬勃的笑意轻而易举地黏住了我的视线。不经意低头,猛看到茶树下,草坪上落满整朵整朵的大颗山茶花,花瓣鲜嫩有质感,丝毫看不出“美人迟暮”的痕迹,但它们凋落了,在其鼎盛时期,以“急流勇退”的方式谢幕,没有一丝留恋、不舍,甚至不着一眼的回头牵绊,任凭春风春雨的呼唤挽留。
草坪上一朵朵完整山茶花鲜红的尸骸,有种虞姬美人帐下拔剑自刎的悲壮惨烈。我拔腿逃似的离开这片山茶林,因为这般场景简直是触目惊心!草木中亦有刚烈决绝的女子呀!
落花伴春风
其实,整朵凋谢的花有好多,我看到过的就有夹竹桃,桂花,丁香,凌霄,迎春……但因其花儿纤巧,整朵枯萎凋谢时,轻拂过枝桠,飘落至地面,有灵动的美。古人屈大均有言云“落至二三日,犹嫣红鲜红,得水荡漾,朵朵不分,开与众花同,而落与众花异,盖花之善落者也。”瞧瞧,古人蕙质兰心,早已赞过花落的妙了。
落花伴春风
有些花儿和山茶一样整朵枯萎但不凋谢,永远以盛放时明媚动人的姿态挂在枝头。小者如紫弦月、一年蓬,大者如绣球和三角梅,都是这样的脾性。
绣球,顾名思义,开放时白色粉色紫色一簇簇的小花攒成中国古代的“绣球”,粉团团的一球球,配上绿到极处的叶子,清新雅致,煞是可爱。绣球是会变色的,从蓄苞时的绿色,到含苞欲放时的轻吐朱唇,直至绽放时的茜红,盛放时的悠悠紫色,如诗如梦的可人盈袅,任谁遇到都无法不心无旁骛地爱上她。而她的凋谢又是那么奇特,不是变枯变萎,而是从浅紫茜红晕染成白色,最后回归青葱之绿,回归初时的简静清美,只是花瓣比初绽时多了份厚重沉淀。就这样成团的花球从容静笃地挂在枝头。是的,历经世事洞明的从容淡定。
三角梅亦是这样,开放时热情奔放,玫红水红的花瓣不是一朵朵绽放,而是得了号令似的,一个军团军团地开放,只道是眼前连绵的火焰在跃动,成千上万的红蝶在翩纤。她的枯萎也是从花色变化开始的,从玫红大红转至浅红,能清晰地看到花瓣上的经脉文理,简直是透明如蝉翼了。但即使这样,她们还是整团整簇丝毫没有从枝头凋谢的意思,直到花瓣发枯发脆,还是对枝桠不离不弃,仿佛是经过处理的干花。你还得用剪刀把她们剪下才行,用手是休想把她们从枝桠上掰下来的。
落花伴春风是的,草木初心,繁华过目,淡然在己,经过了浓,经过了艳,有几人能像绣球,三角梅这样,绽放时浓烈随性,老去时优雅安然,带着一份生命的尊严,心性的自在呀!
花儿的绽放是唯美曼妙的,而花儿的谢幕在我心中更有着别样的美!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