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汉王好佛,曾应天上二十八宿之数,在羊城地籍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建七间佛寺,合称“南汉二十八寺”。随着岁月流逝,朝代交替,二十八寺中绝大部分已钟停鼓息,物换星移,或沦为市廛,或变为民居,无可稽查。惟有地处现广州市区中心繁华地带的大佛寺,史迹可寻,沧桑有据。大佛寺前身为南汉(公元917-971年)二十八寺中北七寺之新藏寺。据史载:此地前有仙湖,后枕西湖,绿水澄清,九曜奇石峰飞跃,仙城风景以此为最。汉王辄留连不忍去。遂召集僧侣,议塑佛像 ,创立占地不广的梵宫佛殿——新藏寺,可惜时至宋代便默默无闻而废。至元代(公元1271-1368年),在新藏寺旧址,再建殿宇,名曰福田庵。明代扩建为龙藏寺。其时寺宇颇具规模:南控南城脚(今之北京路丽都酒家附近),北枕拱北楼(北京路与西湖路口交界处),山门朝西直通龙藏街(龙藏街由此得名)。明季,佛教渐趋式微,香客稀疏,布施甚少,殿宇垂危,无能修葺,被当局改建为巡按御史公署。
比卢遮那佛殿(二)
清朝顺治六年(公元1649年),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受命南征,直逼百粤(史称“两王入粤”),合围穗城,攻战持续十个月,公署毁于兵燹,沦为废圩。
两王平定全粤后,尚可喜因屠城惨烈,良心有所发现,遂生营造庙堂之念,以此或可达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愿。于是召集僧侣,商议建寺。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五月,适清政府封安南(今越南)王都统使莫敬耀为归化将军,以其子元清为都统使,元清随安南王上京朝觐时,顺路观光百粤。尚可喜在拱北楼置酒迎送。事前告诉寺僧到席间化缘,恳求资助木材。安南王即席表态:满足所求。大批优质楠木,很快便运到广州。康熙二年(公元1663年)春,尚可喜自捐王俸,重建佛寺,并亲自董理,于翌年冬竣工。主要建筑有:头门、钟楼、鼓楼、天王殿、大雄宝殿、毗卢殿,两侧建廊庑、方丈室、香积厨、斋堂、库房、僧舍、客堂。殿宇布局及制式,悉仿京师官庙,寺中诸佛像及范金,亦仿北方艺术风格。大雄宝殿正中供奉以黄铜精铸的3尊三世佛像,各高6米、重10吨,成为岭南之冠,故取名“大佛寺”。
由“赐紫开山沙门真修僧纲司僧纲”首任住持。于“康熙三年岁次甲辰孟冬吉日”,“平南王尚未可喜薰沐题”《鼎建大佛寺记》石碑,此碑至今仍保存在大雄宝殿左前方。另有《鼎建大佛寺题名碑》兀立大殿右侧。这两碑对研究大佛寺历史沿革,有较高的参考价值。
康熙六年(公元1667年)八月初一,尚可喜之子尚之隆,晋秩额驸(满族语,即“附马”)后,偕固伦公主来粤省亲,聘请班禅喇嘛僧40人,同来广东,驻锡大佛寺,并在大佛寺内大修49天“无遮胜会”,斋醮之盛,近世罕见。
据传,尚可喜至晚年,往往预感有“不祥之事”。忧心如何偿还“屠城”罪业,告慰无辜冤魂。遂求计于谋士金澄,金献策“逃禅避祸”。于是决意皈依三宝,广招沙弥,盛开法会。大佛寺呈现兴旺景象。山门联:“大道有岸;佛法无边”,就在这时出自金澄之笔。以“大佛”二字作鹤顶,言简意骇,虽上下联第二字平仄欠工,但至今不改。由于尚可喜罪业深重,虽然“放下屠刀”也难以“成佛”,终于在康熙十二年(公元1673年)带着失明双目离开大佛寺回辽东“养老”。大佛寺兴旺景象也随之衰落。
康熙中叶,有一行脚僧自乐禅师,云游到此,目睹大佛寺殿宇庄严,金身雄伟,竟无高僧大德驻锡,甚至连出家人也不多见,甚为遗憾。于是亲至海幢寺诚请正目禅师来大佛寺兼任主持。正目禅师深受感动,愿圆所请。由此海幢、大佛两寺僧众过从甚密,亲如兄弟,大佛寺也渐趋兴旺。
雍正十一年(公元1733年)四月十一日,世宗皇帝向全国颁布谕旨,整顿僧伽。广州知府刘庶接旨后,即选大佛寺作宣旨之所,特于殿前建宝谕亭。同时在大殿两侧,增建韦驮、伽蓝二殿及僧舍,在寺院外街建东西两座门楼东标“佛境”,西榜“禅林”。此时寺院范围东起今之北京路,西枕龙藏街,南连惠福东,北接西湖路。佛事兴旺,寺僧倍增,为开山以来最鼎盛时期。与光孝、华林、海幢、长寿(位于长寿路,已废)四寺齐名,合称“广府五大丛林”。
道光十九年(公元1839年),林则徐以钦差大臣身份到广州查禁鸦片,将“收缴烟土烟枪总局”设在大佛寺内(参见《对西方挑战的首次回应—鸦片战争》图片集196页)。
咸丰年间(公元1851-1861年)太平天国起义,粤府借此机会占用大佛寺西边的大半僧舍设立善后局。僧人失去寺务管理权,纷纷离寺,仅余3人看管寺门。民国初年,当局占用殿宇设立“广州市政公所”。民国十年(公元1921年),广府五大丛林寺僧及知名居士鉴于“世风日下,人欲横流,功利之说甚盛,道德之基益摇”,在大佛寺联名发起并组织建立广州佛教阅经社,以佛教文化及教义影响社会、净化人心。此举深得孙中山大总统嘉许,并亲笔书赠“阐扬三密”四字大匾(墨迹沿存,现已复制展出)。
大雄宝殿(三)
民国十一年(公元1922年),当局以筹集北伐军饷和市政建设为名,将大佛寺全部房地产标价拍卖,计划将历史悠久、驰名海内外且具有高文化艺术价值的大佛寺从广州地籍一笔勾销。寺僧闻讯,惊惶失措。住持敬胜法师率领僧众30多人到省府请愿。省长陈策微服暗访大佛寺,得悉大佛寺的悠久历史与文化艺术价值,遂取消投变全寺之意,保留部分殿宇,延续佛事活动。寺僧亦作艰苦努力,募集资金,优先赎回部分房地产,计有大雄宝殿、毗卢殿、禅堂、祖堂、库房、方丈室、客堂、僧舍、斋堂等六千多平方米建筑物,仍不失丛林格局。
1926年3月26日“中山舰事件”发生后,军事委员会政冶训练部在大佛寺大雄宝殿背后祖堂及部分僧舍举办“高级政治训练班”,吸收50多名从第一军及其他部门排挤出来的共产党员入班学习,培养高级政治干部,以满足北伐军政治干部的需要。训练班由周恩来任班主任,学员结业后分派到北伐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第二军、第六军任职。
民国二十二年(公元1933年),经寺僧艰苦努力、请愿募缘挣回的房地产又被广州市警察教练所强借。后经海军司令姜西园出面交涉,才肯退还。姜司令意识到大佛寺房地产屡屡被人觊觎,是因住僧不多、弘法不力,于是亲到云南昆明,礼请著名诗僧八指头陀月溪法师驻锡大佛寺,开展讲经说法,传授三皈依。果然道风大振,佛事兴旺。1934年,由护法居士谢英伯、梁致广、罗碧瑜等发起全面修葺殿宇、重光圣像,广大善信,踊跃随缘。工程告竣,住持志光法师主动让贤,四众弟子也一致推举月溪法师担当住持。月溪法师不负众望,积极收徒,弘法利生。
1938年秋,日寇侵占华南,敌机滥炸广州,人心惶惶,佛事寥寥。为逃兵凶战危,寺僧四散。月溪法师也离穗旅港,另创殿宇,设堂讲经,暇修吟咏,成书垂后。
抗战胜利后,玩经法师首先回寺住持,其余同修也陆续归来,恢复暮鼓晨钟。
正门(四)
抗战期间,广州市日伪政府邮电部门占用大佛寺2000多平方米房地产堆放电讯器材,后又在这里办起“邮电职工训练班”、“邮电职工子弟学校”,训练班与学校撤出后,越秀区教育局于1956年创办“惠新西街小学”。此2000多平方米地产于2003年归还大佛寺,恢复了丛林古刹格局的完整性。
1966年8月,在“破‘四旧’立‘四新’”号召下,部分群众和红卫兵捣毁大佛寺。僧人被逐,殿宇被占,文物被毁。三尊大铜佛像,也被分割数截,送到某单位金属废品仓库待熔。后得周恩来总理及时电示“凡文物铜像不能毁”才免入熔炉。经文物部门策划焊接复原,三尊佛像在六榕寺重建之时被供奉在该寺大雄宝殿。
自正本清源、重申宗教信仰自由后,1986年冬,中共广州市委、市政协批准恢复开方大佛寺。市人大、市政协领导也频频视察,敦促占用单位还寺于僧。1991年春,占用单位将大雄宝殿移交广州市佛教协会管理后,佛协副会长广明老法师出任住持,开展“边开放、边集资、边重建”工作。海内外善信闻讯,奔走相告,喜舍财物。日本友人山冈容冶先生及夫人严苏虾女,许诺布施一亿日元(实报实销)。在充足的资金保障下,大佛寺迅速完成初步重建。
纵观大佛寺千年历史——时盛时衰,有兴有废,在劫数难逃时刻,往往有善缘护持,力排业障,使寺院得以保存,慧灯方可续焰。大佛寺不但在弘扬佛法,振兴祖道作了贡献,在革命历史上也留下极其光辉的一页。1993年,广州市政府公布大佛寺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四众弟子也为之额手称庆。
大佛寺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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