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好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无论什么时刻,在任何一条路上,都能跟任何一个人扯起牛皮来。他的这种镇定自若,夸夸其谈的样子是我十分仰慕的。说起爱面子,我内心的渴望是一点不输他的,但我没他那么不要脸,放不开口来。有时候,他甚至会把吹牛皮变成一种手段,来获得额外的价值。当然他也会慷慨地帮助好队友—也就是我吹牛皮,而这也是我有欲望去做的事情。
就在周五晚上,我们约在了大拇指广场一间餐厅。我就坐最里面的一个位置,捧着最爱的阿特伍德新书品味,还一边不时点着手机等他。这是一本关于女权主义者的书,国内还未出译本,是我托人海外购等了很久才买到的。
王三好还没到,这样也好!有一个安静欣赏佳作的机会。我趴在桌子上如同小崽子汲取乳汁一般,内心无不激起一种兴奋,阅读的快感。这种兴奋,其实源于一种渴望,渴望从单调乏味的世界抽离,转而沉浸在一个甚至多个更为丰富的世界。因为在这样世界里,有更高的思想觉悟,有更深刻的情感体验,当然也会给我们人类一种错觉,灵魂也能随之高尚许多。
我的沉思断了。他突然出现了,就在餐厅吧台那边。他端着个酒杯,应该是跟吧台服务员小姐姐扯起牛皮了吧。这让我有点为难,是过去打断他呢?还是继续看我的书装作没看见?
最终我还是走了过去,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样子。这位服务员谈不上漂亮,倒是有几分气质,棕色的波浪卷发,一双杏仁核似的眼睛。
“你知道吗?就是咱们的首富,我都跟他有过交情 。”他笑着对女服员说道。
“呦,你来啦!介绍一下,他就是我的好兄弟,一位大作家,已经出版了好多本热销书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真他妈能吹,我不过才发表一两篇文章而已。
“哇!真厉害呀,认识你们太走运了,可以加个好友吗?”女服务员一脸崇拜地看着我们。
“当然”
回到了餐桌上,王三好就一个劲儿地跟我比划吹牛皮,眼里还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在他看来一个人在任何时刻,面对任何人都能吹夸自己是很重要的,用他的话来说,这是立足于我们这个社会的基本功。
我问他:“你不要脸吗?”
他说:“要脸能获得好感吗?要脸能获得金钱吗?显然不能嘛!”
“吹牛皮有什么技巧吗?”我好奇地追问。
“那当然!”
他捧起个酒杯喝了一小口,脸上不自觉开出了小花。他的理论是想要吹一个完美的牛皮,就首先要瞄准目标,对猎物进行一种精准的分析,换句话说,牛皮必须要吹到对方心理去,让她为你产生好感,才能够兑换。
王三好所谓的兑换,就是让对方给你带来价值,能够产生价值就意味着有成果。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人穷酸人来说,能够兑换价值才是最终的目的。
“是的,你说得对!”为了取悦他,我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我们走出餐厅门没多久。王三好突然停了下了,目光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我随着他的指向看去,在广场右边的一角,一位身材微胖,穿着得体的中年人正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品味咖啡。
他好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巴,我也赶紧学着他摸了一把下巴表示思考了一番。
“那人应该挺有钱的,像个老板样。”三好对我小声嘀咕道。“喝咖啡的人,应该也喜欢投资。”
“嗯,有道理” 我点头附和道。
“你知道怎么做吧!”
“当然!”
“走,我们过去。”
我们走近了他,发现他倒不算那么大,有老板的样子,一看就是一个有钱的主。这立刻让我们兴奋起来。
当我们朝他走过了时,显然他神色略微有一些惊讶,警惕性的坐了起来。好在王三好及时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顾虑。
“先生,那边位置有点暗,不介意我们坐到您的旁边吧!”
“没关系”。他憨笑地点了点头。
“先生,您知道这家咖啡厅哪款咖啡好喝,我们喝过很多家咖啡店都找不到喜欢的?”王三好问到。
“ 品咖啡 ,首先要看你们的口味。”那人略有兴致地谈论起来。
“蓝山咖啡,酸味、甜味、苦味基本调合的比较匀,适合一般口味人喝。日本炭烧咖啡,经过重度烘焙比较苦涩,但也最大限度保持了咖啡的原味………
他抿一口咖啡,继续谈到:“我个人比较喜欢冰滴,是一种特殊过滤方式冲泡的冰咖啡,这种方式冲出来的咖啡很清淡的。”
“嗯,您真厉害!经您妙口一说我也喜欢上冰滴了。”王三好讨巧地说道。
“哈哈,你真会说话,个人爱好罢了!对了,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这位朋友呢,他是位传记作家,他帮助咱们政府的很多官员,企业的高管出版过书呢!”三好笑着对他介绍到。
“他呢!一位上市证券公司的操盘手,知道很多股票内幕。”我也笑着,吹嘘他作为回应。
“你们真厉害,年轻有为!”他朝我们竖起大拇指,露出惊奇的眼神。“一起加个好友!以后有事需要你们帮忙呢!”
"噢,对了!帮我看看,我最近想买个股票,不知道能否请你帮助我选购股票。当然!会给你费用的......”
“说到选股票,您找我真是找对了,不是跟你吹哈,咱们首富也是我给他理财的。这活您绝对可以放心。”
回去路上,王三好非常兴奋,他边走边谈论着这场游戏带给他的成果,以至于他忘乎所以,想入非非。
首富,王三好哪里认识什么首富。不过是胡编乱造罢啦,谁会去查证事实呢?但我们万万没想到,这却让我们尝到了吹牛的苦果。
就在第二天上午,我陪王三好又去到公园了,这次他盯准了一个老头,穿着朴素,个子不高,面相倒有几分富贵相。
他走了过去,一如往常一样地比手划脚地吹嘘自己,我就在一旁给他做陪衬。
“是的,这人有惊世之才华,股坛的神操盘手,连咱们的首富都对他敬让三分。”我附和到。
“哈哈,一般般啦,不过我确实认识咱们的首富。”王三好笑着说道。
“你们认识首富?”老人惊奇地看着我们。
“是啊,不但如此,我还去他们家做过客,那房子真叫个大啊!”
“是的,是的,就像皇宫一样!”我夸张地修饰到。
正当我和王三好,为我们的牛皮洋洋得意之时,那老头脸色骤变,一板一眼地叫嚷道:
“你们这些骗子!你说你们认识首富?我就首富,怎么不认识你们?竟然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
我们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牛皮吹到首富身上了。这大概是牛皮游戏最尴尬的地方了,糟糕的事情是我们被老头告到了派出所,更糟糕的事情是我们的事情在网上被迅速地传开,网友把我们扒的一干二净,无处可逃。
傍晚,太阳在派出所的上方,慢慢地落了下来。微风吹拂着,凉凉的在心底。我和万三好叹了一口,望着对方,谁也笑不出来!
创作谈:
这个作品依然延续昆德拉的风格,运用复调和共时的手法。文中一是表现以“我”为代表虚伪媚俗的人,一是讽刺爱吹嘘自己的社会现象。
在内容上加入了很多表现人物心理的内容,更加立体的表现人物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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