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来西湖,是半年前。半年前叶绿风清,半年后黄叶满枝,风变冷了,一遍遍呼啸而过提醒我时过境迁。风里带着香气,倒不是西湖的味道,只是来自隔壁的女人,还好味道不算难闻,像极了置身一个商场。
西湖仍旧满足了我对它一切的幻想,它就是天底下这么平静宽阔的一湖水,被安置在了杭州。我喜欢水,像西湖这样的。每天有那么多的行船游走,路人经过,它仍旧那么不生波澜得站在这儿,平静得看着。苏堤横卧白堤纵横,我来到这里忍不住会去想起他们,千年太长,足够将一个名字印刻在一面湖上头。我盯着远处的塔,想起武松,想起岳飞,想起南朝烟雨里那个乘着油壁车缓缓而过的苏小小。梅花傲骨,怎抵春寒?一句听得人一震,连忙抬头看了看湖水,水面依旧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必深究。
上午路过沙孟海老先生的故宅,进去走了走。一栋不大的宅子,里头的家具也都是典型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物什,红黑色的窗框外打进了大片的阳光,在太阳里头看老先生的字,更觉笔力苍劲,我不懂书法,只看得到字迹挥洒,不同字迹在歪曲与端正中构成了自有的秩序。这里很安静,再有闲时,端张藤椅静坐一日,应得旁人羡慕。
后来我便绕着西湖走了起来,一人走,自然容易瞎想。写文章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你传递的很可能是你的想法,而不是生活,读者呢,以为这便是你的生活。从前朋友讲起,她的新朋友说,我不该是这样的。这么说的人,大概只是见过我写的东西,于是故事里的赢弱书生白衣和尚,都成了我,从前我一笑而过,因为那只是故事呀,哪里当真。近来我却介意了,我只想让你们知道我这个人,和文章没有关系,除了这只笔,我会笑,会哭,会说温度适宜的笑话和情话。我是个较真的人,还好大多数时候都不那么较真,大多数事情都不值得我较真。我来西湖,便知道即使较真,也当平静如水,即使较真,也要寥廓安宁。从前我在想如果换一种情况会是怎样,不想了,幼稚的人喜欢懊悔,懊悔的人自怨自艾,那不是我。
几个月前写过一个故事,叫《青城山下白素贞》,我取名不喜欢花哨,一个小白一个小伟,没有缘由,简单粗暴,称心如意就好,我以为这才是生活,不必太曲折。从不喜欢悲剧的我却写了很多不好的故事,可能我骨子里还是悲观的吧。从心底我还是喜欢白娘子和许仙这样传统的故事,我指的是他们成亲的那段时间,而不是结尾,结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位列仙班又如何,仙人寿命太长,哪里懂得凡人短短数十年的概念,任何的情感都是有保质期的,几十年刚好,知道不会失去的东西,怎么会长久的珍惜。成为仙人的许仙白素贞,不知还不会有断桥初遇时的那份悸动。翰林呢,他的出生似乎就因为救母的使命而成为了一个工具人。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人间大幸。但是,但是媚娘死了,他娶了不爱的表妹。那个笑得灿烂,爱得热烈的人不在,剩下青骢大马漫长岁月,都只能是僵硬灰暗的陪衬。
现在边上换了对母女,孩子大概四五岁,女人在和丈夫打着电话,小姑娘说她也是爸爸的女朋友,女人咯咯地笑着,接着两人抢起了男朋友,最后对面的丈夫似乎有事,停止了电话,两人一齐说,你这个大坏蛋。听着这样的对话,之前的故事也便温柔了,那这是故事呀,这才是生活。
西湖真大,上午我走了不知多久,还是未走完一圈,一旁湖水一旁树,都很好。这里有太阳,有热闹的人,孩子的笑脸,老人的目光,深冬里不怕冷的姑娘们的大长腿,都存在于这里。我在心里哼着首歌,想着大城的故事不比小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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