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今天，89岁的老太太（队友的姥姥）心无挂碍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一辈子坚韧，要强的老太太依然紧紧地把生而为人的尊严和决定权攥着自己手里。
在住了一周院后，大夫让家属准备后事，住院也只能用各种药物来延长寿命，减少疼痛。
对此心知肚明的老太太，以无需质疑的口吻对闺女儿子说“回家”。
遵照老太太意愿，3月14日出院回家。
那是个周四，想着老人刚出院需要休息，所以我就电话慰问了几句，计划周六再带孩子来看他太太。
周五下午，我从单位出发外出办事，车开到半路，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于是鬼使神差地调转方向盘，两点多钟把车停到了姥姥家院里。
一进楼道，一股熏香味扑面而来，开门进屋，舅妈一脸倦容地坐在客厅凳子上，低声告诉我老太太昨天夜里几乎没睡，上了好几次大号。早上吃了不少东西，估计是折腾一宿累了，午饭睡得沉没叫醒。
推开卧室门，借着阳台透进来的一丝光线，我看到老太太穿着日常的枣红色羽绒服，盖着被子，在袅袅熏香下安详地躺着。
走到她床前，轻声叫了几声，没有反应，随即用手搭在她鼻子下试探，已经没有了呼吸，脸，脑门，鼻头都冰冰凉凉没了温度。
舅妈找来了院里一位懂得礼仪的人指导着舅舅帮老太太换衣服，擦身体。可是舅舅面对着已经僵硬的老人，心情悲痛，双手发抖根本无从下手。
从没经过这种场面的舅妈此刻也六神无主，没了主意。
我听到一个声音推着我说“我来吧。
于是，我脱鞋上床，艰难地一件件帮老人衣服，羽绒服，毛衣，保暖内衣，贴身背心实在脱不下来，只能用剪刀剪开。一通忙活下来，我在刚停了暖气，冰冷的屋里累得汗流浃背。
在邻居老太太地指挥下，舅妈给她擦身体，众人协力为她换上提前准备好的一套衣服。
那个老太太一手带大，最疼爱的外孙子，此刻呆若木鸡，泪流满面，悲痛欲绝。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离亡人如此之近，完全没有时间和心思去害怕，担心和恐惧。只是被心里的一个声音指挥着，你得这样做，舍你其谁？
记忆中，我是那个为姥爷磕头守夜，半夜瞌睡，从床上掉到舅舅肩上的六岁小女孩。在我22岁那年，姥姥突然离世，妈妈怕在北京打工的我请假困难，压根儿就没通知我。事后她说：你这几年回家给姥姥买东西，还给她零花钱，她逢人就夸，在她活着时你尽了这份孝心就够了，没必要千里奔丧。奶奶和爸爸离世前，我也没有陪伴在床前，更没有经历过换衣服这样的场面。
今天为老人做这些事像是命中注定，又像是弥补我之前对她为事不公而产生埋怨心的一种原谅，借此机会和老人和解，与自己和解。
为30年前就得了白癜风而不爱照相的老人洗照片也是一大难事，从塑封的社保卡上抠出一寸照片，在打印社修片扩大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儿。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从此，家里没有不怒自威，坐镇主场，年节雷打不动把全家老小聚在一起，爱絮叨，爱挑理儿的小脚老太太；我儿子没有了太太不限量供应的稻香村蜂蜜蛋糕；我再也听不到，一辈子没夸过别人买的东西好，做家务和的老太太难得对我的夸赞：你很真行，把我这条保暖裤剪掉一截，还能把双层的裤边用针两面缝好！
虽然每年秋季来临，我脚后跟依然会裂，耳边依然会响起老太太那句：真他妈娇气，脚后跟裂了非抹个嘎拉油呀……
这个世界，有人疼你，有人骂你，你再好也不能满足任何人的要求，别人再怎么苛刻，也会在某个瞬间发现你的闪闪发光。听从内心诚实善良的做人底色，做好自己，你不用讨好任何人，更不要用别人的见识和肚量来衡量自己，顺其自然，好的坏的统统一笑而过就好！
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一闪而过。这是我人生过半，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突如其来的感想，以此自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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