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浩瀚宇宙中渺小的尘埃,寄生于天地间的蜉蝣,苏子一句“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在我顿惑、怅惘、抑郁的时刻,无数次为我重塑对现实的理智选择,对理想的崭新追求。
二十年,亦晴亦雨,都是我生命里永恒的存在。
那年五岁。
爷爷的一双大手牵着我,带我登上市教育局的舞台。随着乐曲声起,我带着精心准备的舞蹈,为全场观众带来了一场融合了爱与童真的演出。演出的顺利令我欣喜若狂,那一天,台下爷爷的眼睛咪成了一道缝,我的笑容像一朵春日盛开的花朵;那一天,傍晚的所有星星为我点亮,为我喝彩。
那也是我童年时代最最美好的记忆。
那年七岁。
苦涩充斥着这一年。老天爷没有眷顾善良的爷爷奶奶,反倒送来许多常人难以承受的横祸。八月的“火城”武汉将家里没有空调的我们热的难受,爷爷便让奶奶和我在房间休息。和往常一样,我和奶奶在房间看着电视。突然,我们听到了外面叮叮咣咣的响声,奶奶和我一同冲出房门,只见几个彪形大汉与爷爷发生着肢体冲突。随着动静越来越大,门口也聚集了很多围观的人,他们争相抢着地上洒落的烟,一个劲地往口袋里面塞……
我小小的世界里,从此多了我和爷爷奶奶在一片玻璃碎渣里哭泣的场景。
长大以后,看到鲁迅文章中的这样一段话:在中国,尤其是在都市里,倘使路上偶暴病倒地,或翻车摔伤的人,路人围观甚至高兴的人尽有,有肯伸手扶助一下的人却是极少的。
我小小的世界里,从此随着阅历的丰富,明白了不少人情冷暖。
那年九岁。
我被妈妈牵着,进入重症监护室,看着爷爷全身插满管子,头上高挂着的氧气瓶延续着他最后的生命。当时的我还不懂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只一直用小手轻轻地拉开爷爷的眼皮,一遍遍唤着:爷爷,你听得见吗?你跟我说话呀!
那个风里雨里接送我回家的人,耐心教会我唱红歌的人,舍不得为自己买条新裤子却想着给我买电子琴的人,竟在春风花草香的季节,走了。
爷爷,你知道吗?我这次考试又是第一啊!
爷爷走后,带我唱歌跳舞的人也走了。奶奶要照看店子,回家的路也只能自己走了。我的浪漫童年,随着记忆的锦盒,早早结束了。大山倒后,往后的许多年,家中情形每况愈下。我变得娇纵、任性、叛逆。
那年十七岁。
高二的清明假期,我和家人一同回老家看望爷爷。记得爷爷被埋葬于地下的第一捧土,是我倒下去的。时光荏苒,爷爷离开竟已快十年了。这十年,除了与家人不停地争吵,加重她们的负担,我一事无成。我听着奶奶在坟前念叨着:你爷爷在世的时候最疼你,可一定要保佑孩儿考上大学啊!
奶奶的话在我耳边一直回荡,我的泪水,顷刻而出,过去八年,我碌碌无为,将学业抛诸脑后,不是三好学生,不是爷爷的骄傲。
那天回到家,我望着天花板,躺在床上痛哭,任泪水横流,湿透枕头。
托马斯·卡莱尔说过,没有在深夜痛苦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那思念着爷爷,悔恨着过往的夜晚,让我往后的两年真正成熟长大,心境也得到舒展。
古有“年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的苏洵,经历科举不顺后依旧奋发图强,最终文名大盛。今有“半世波澜壮阔,半世静水流深”74岁重头再来的烟草大王诸时健。在经历了近八年的迷失后,我重拾书本,以不弃功于寸阴的态度,星辰为衣,明月为灯,最终考入了长江大学。
我坚信,我能如此幸运,是天上的爷爷在守护我。
大学里,我以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的精神过着我的每一天。上学期我的绩点是专业第一,我是不是又成为了爷爷的骄傲呢?或许这并不重要,此刻,我只想让自己和自己的文字洗去铅华,以出世的精神,做好入世的事业,守护好最爱我的家人,做一个对社会和他人有贡献的人。
我五岁的欢喜,七岁的忧郁,九岁的悲伤,十七岁的醒悟,构成了我小前半生的生命线。这段生命线的主角是我和爷爷,乃至余生的生命线,亦是。
走笔到现在,已是凌晨。而白日尚有尘事磨人。我仍不愿入睡,因为我知道,这样的时刻,一生难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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