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无数傍船明

秋日三首

【宋】秦观

（其一）

霜落邗沟积水清，寒星无数傍船明。

菰蒲深处疑无地，忽有人家笑语声。

邗沟，又名邗江，今天江苏境内自扬州西北入淮的运河。

诗人时在旅途，小诗写夜晚的运河风景。

这个夜晚，是秋天的一个夜晚。已经降霜了，天气转冷。秋江澄澈，清澈的江水里，无数星光在闪烁，围绕着诗人的小船。诗人不直接写满天繁星，而是写它们在水中的倒影，让天上星河与江中星流彼此映衬，壮美的景色，如在眼前。旅途的孤寂、旅夜的凄冷不觉都被暗暗消解。

在星光之下，诗人欣赏着岸边浩荡荡的菰蒲，心里在猜测，那不知边际在哪里的苇丛里面有没有沙洲?那些菰蒲有没有把势力深入到岸上?却忽然从那菰蒲深处传来了笑声和说话声。原来，那里面藏有人家呢。这正是星光之下看风景的特别之处。这陌生的笑语声不知给诗人带来了怎样的感受，是让孤旅客也感到家人团聚的温暖，还是反而触发了行客的离愁呢？诗人没有说，读者也只好各自意会了。

（其二）

月团新碾瀹花瓷，饮罢呼儿课楚词。

风定小轩无落叶，青虫相对吐秋丝。

第二首是家庭生活。

宋人喝饼茶，月团是茶饼。蔡襄著《茶录》讲喝茶和茶器：“碾茶先以净纸密裹捶碎，然后熟碾。”新碾，就是边碾边泡。瀹，yuè，煮。

诗人用花瓷碗碾泡月团茶，喝好茶后，把孩子叫来，考察孩子的《楚辞》。风刚刚停，小轩室里没有吹进一片落叶，倒看见一对小青虫，相对吐丝，从轩檐上挂下来。心境平，才能看到小小的虫儿细细的丝。心境平，亦能见出生活的安稳舒适。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就是好生活。

知足常乐。

（其三）

连卷雌霓小西楼，逐雨追晴意未休。

安得万妆相向舞，酒酣聊把作缠头。

雌霓，古人指两道彩虹中色彩浅淡的那一道虹。古人浪漫，连虹也分雌雄。

这首小诗写雨后的彩虹。彩虹人人见过，雨后日出，常常会有彩虹出现。有时还是两道彩虹横跨高空。彩虹美丽，每每出现，总能夺人一阵目光。小时候，还相信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迷信说法，不能用手去指彩虹，会烂手指头的。多少年来，看彩虹，只是看，从不用手去指点。习惯成自然。

诗人也喜欢彩虹，而且还特意关注普遍被忽略的淡彩虹。一段长弧状的虹挂在小西楼上，仿佛触手可及。虹色彩雅艳，好像要追逐雨，又好像要追逐晴空，精神饱满。这是拟人的写法了，赋予虹以人的思维甚至行动。虹自然是不动的，活跃的是诗人的想象力。

诗人看着七彩的虹，又把它想象成锦缎，要把这别致的锦缎送给歌舞女。哪里有歌舞女呢？还是在想象里，如果有无数的歌舞女在彩虹之下盛装对舞，正好扯下彩虹给她们作缠头。《太平御览》卷八一五引《唐书》：“旧俗赏歌舞人，以锦彩置之头上，谓之缠头。”可以纵情想象，千万歌舞女子，头缠七彩彩练，纵情起舞的华美壮观场面。这样绮丽华艳的想象，不过是用来衬托彩虹的，可见彩虹之美给诗人带来的非同一般的愉悦。

这首诗应该也是居家所见。日常生活大多平淡，于平淡无奇中张开想象的翅膀，是对生活的一种积极调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