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映雪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十八岁。她带着所有的记忆告诉自己,她应该和白天明早点相遇,又或者,他们干脆就不要相遇。
她避开了与杜鲁生交会的轨迹,但她又满怀矛盾地走进白天明就读的那所大学。她无波无澜地度过了自己的十九岁、二十岁……她想也许这样也很好,每个人都有平淡而平安的一生。
可某一天,她依然在街头看见了他,面朝着自己的方向,是记忆里初识时温柔的脸。那是三月里,北京最好的春天,阳光从他头顶洒下来。她下意识朝那个方向跑过去,他却只是笑着挥挥手,然后转身离去,融入茫茫人海中。
不知怎的,她没有去追。
她也只是笑着挥挥手,身边响起的,是八十年代长安街上班高峰时成百辆自行车此起彼伏的铃声。
没有再见。
梦醒了,高墙上那一方小小的窗口外,仍是黑漆漆的夜空。仍然有如钩的弯月和点点寒星。她数着钟点等待黎明,心内一片平静。
天亮以后,田田的电话才打进来。
白天明是凌晨走的,走得很安祥,没什么痛苦。
前一天下午同事照例去看他,他人虽瘦,精神还不错,甚至和李大明约好周末下完上次的残局。
他们猜,他大概是在睡梦中离去的,等到护士发现监测数据不对赶过去时,已然回天乏力。他说过不需要无意义的延长生命,于是,他们在病历上画了句点。
梅云破例请了假,李大明紧攥着她的手,送了白天明最后一程。
“我的肩膀也可以借给你。”梅云轻声说,尽管手已经被他攥得生疼。
“梅云,谢谢你陪我。”
“天明也是我的老同事。”
他摇摇头,把她揽到怀里,“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还是有一个小小的,非正式的追思会。那一切都是在完成了他遗嘱交代的所有事情之后了。
医院后院有一面石碑,镌刻着所有遗体及器官捐赠人的姓名,这一次,刻上了这家医院前任院长的名字。
选了一个下午,有温暖的阳光与和煦的风,一如人们口中的这位前院长。他生前的好友、同事、同学、学生,还有接受他遗产捐赠的那家医院的代表都来了。
每个人都带了一枝花来,什么颜色都有。这其中,也有杜田田带来的——他妈妈的,他姑姑的,还有他自己的。
对了,还有音乐。
一个人不会真的消逝,因为他留下了印迹。无论对错好坏,这些印迹都是不可逆的,当你抚摸它们的时候,你知道,这个人来过,活过。
最后,他们在石碑边种了一棵梧桐树。从今以后,绿草如茵,亭亭如盖,想是不会再孤单。
老毕说:“这应该是天明想要的归宿了。”
周映雪再没有做过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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