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凡游子皆多有乡愁之病,中国历史上乡愁最甚者,莫过于南北朝时期的诗人庾信。庾信出使西魏,萧梁亡,从此家国无存而不得不羁留在北方,委实所谓“思归道远,返葬无期”。又《拟咏怀》云“胡笳落泪曲,羌笛断肠歌”。故终日“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千余年之后来读庾信的乡愁浓郁的句子,依然令人好生伤悲,于是想起六朝人的句子是偏向华丽的,却也一味地凄楚,入了隋唐渐趋平淡,大约是乡愁亦渐趋渐弱了罢。
于今来北京的外地人越来越多了,思乡之情却越来越淡,大约故乡与异乡无甚区别了罢,也好,羁旅在外的游子亦可将他乡权当作故乡了。乡愁的多寡,无足轻重了,反正人类的乡愁,早已让古人使用得差不多了,我辈中人就从古人的乡愁里拣些现成的句子来坐享其成吧。我想,古人之所以攒足那么多关于乡愁的诗句,怕是留给将来没有乡愁的后人使用,如此想来,倒也是很不错的,古人犯愁、我们享用,真是何乐而不愁啊。
魂牵梦绕
如今世界虽无乡愁可愁,却有更多的愁可以为之犯愁,不过也无妨愁多了干脆不愁,可去卖粽子小店旁一间西式酒吧,叫上一杯“红粉佳人”或“黑色森林”,微醉于异国情调,尽可来犯一犯外国式的乡愁。老外也可以买几个小店的粽子,饕餮一番,然后为着不能一睹京城旧貌而愁上一愁。
或许,确实无需乡愁了,乡愁的古韵与当今的节奏确实不大协调,于是我就想起了“孤馆寒食不禁烟”的句子,看来世界的变化终究由不得个人的意愿,我也就将希望这家小店能够长久地卖着粽子,以便长久地给我一些关于乡愁的提示,不然我寄寓的这座城市日渐豪华,却也愈加地陌生了。我不知道现在是否依然有客居北方的南方人,有一搭没一搭来买这家小店的粽子,他们是否也会和我一样在吃了粽子之后,搁下一些没头没脑的思绪,我猜一定是会有的,因为南人生性习惯用几分酸酸的愁思来安慰自己。
我远远望着我居住的朴实而寒伧的北方乡村,油生出无端的悲哀,又因为悲哀的无端而笑了起来,我知道自己的笑是没有内容的,却又希望能笑出具体的内容来。
(原文发表在巜四川日报·文艺副刊》文题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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