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鸢儿，你还记得你的初心吗？”

阴暗仄蔽的地牢里，一声沙哑的叹息传来，伴随着叹息的，还有一阵阵锁链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隔着一道铁门，皇帝与老人都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初心？”皇帝大笑着拊掌，“当然是成为这片大地上最尊贵的皇帝！唯一的，也是唯一的皇帝！”

地牢里面久久的再未发出一点声音，皇帝从侍卫的手中接过木制托盘，亲手捡出最好的肉与美酒，通过铁门上的小缝隙塞到老人眼前。老人抬起头，用混浊的眸子注视着皇帝。

“吃吧，老师，以后学生天天亲自来给您送饭。”

“我问你，矮人呢。”

老人看都不看面前的酒肉一眼，只用眼睛狠狠地盯着皇帝。皇帝把手背到身后，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老师，侮辱您的狱卒已经被学生杀了，以后学生天天来侍候您，您要是觉得这里生活环境不好，学生这就令工部的人将这里修缮成最华贵的宫殿。”

“我在问你，”老人打断皇帝的话，“矮人呢，猫头鹰呢，精灵呢，石人呢，他们都去哪儿了？”

“老师，”皇帝朝身后挥了挥手，遣退了手下，“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我在这里被你囚禁了二十年了，你还知道叫我一声老师，”老人拖着锁链“哗啦哗啦”地靠近铁门，“你告诉我，这二十年你都干了什么，矮人他们，”老人顿了顿，又继续问，“他们是不是死了。”

皇帝看着抓在铁门上的两只干瘦枯黄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是，他们死了，为国捐躯了。”

“你放屁！”老人抓着的铁门开始剧烈振动起来，“他们是被你的执意妄为给害死的！”

“那又怎么样！”皇帝突然丢下了平日里伪装的威仪，红着眼睛冲老人歇斯底里地吼叫，“他们都是帝国的大臣，是父亲留给我的，都是我的！”

“你们通通都来指责我，我父亲也是，”皇帝咬着牙在铁门上一下一下地锤击，“那个老不死的，还给我留了一把刀子！”

铁门里面静悄悄地，老人听着皇帝在外面独自发飙。

“若不是，若不是我侥幸逃了出来，找到了矮人藏身的地方，我就已经死了！死了你知不知道！”皇帝突然又仰天大笑起来，“是我命不该绝啊，我找到了父亲留给我的四支军队，嘿嘿嘿，四位爹爹已经死了，部族不都是我的！”

“我让他们给我开疆拓土，他们很听话，认我是皇帝，”皇帝直勾勾地盯着老人的眼睛，“你知道吗，他们为我攻下了多少城池，你知道我现在的帝国有多大吗？”皇帝原地转了两圈，“那是那群老顽固永远都想象不到的！”

“我的父亲拥有了最好的资源啊，可是他每天都在和那四个笨蛋下棋，活该他只能一辈子窝在这石头城里！”皇帝朝地上唾了一口，发着狠说道，“多亏了他有我这个好儿子，看看，这篇大地上，哪里不是我的领土！他死也该死的开心啊！”

“鸢儿，告诉我，你的初心是什么。”

老人沉默了许久，又开始问这个问题。

“老头儿，你他妈的什么意思！”皇帝吼叫着朝铁门上踹了一脚，“别以为朕叫你一声老师，就真的不敢杀了你！”

“你杀了我吧，”老人没有丝毫犹豫，“你父亲当初选我当你的老师，是我没能教好你，我该死。”

“作为朕的帝师，有我这个学生，你应该开心！”皇帝疯狂地摇晃着铁门，“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地牢里不断回响，“笑啊，老东西，你给朕笑啊！笑了朕就放了你！”

“鸢儿，是老师错了，没教好你。”

老人依旧淡淡的说，铁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戛然而止，皇帝颓废的坐在地上，头顶的平天冠早就被他踩的稀碎。皇帝目光有些呆滞，透过铁门注视着老人的眼睛，口中喃喃着。

“初心，朕的初心，难道不是要成为大帝吗？”

“鸢儿，不怪你，你长大了。”

老人背对着皇帝跪在一地干草上，透过黑洞洞的墙壁，老人看见一个小男孩牵着矮人的手，一蹦一跳地在御花园看花。小男孩伸手逗了逗停在花蕾上的花蝴蝶，一脸纯真地对矮人笑。

“老师，等我长大以后，也要成为像爹爹一样的人，用十分的力量，去守护哪怕只有二分的地方。”

“为什么要守护这二分的地方呢？”矮人笑呵呵地把小男孩驮到肩膀上，小男孩嬉笑着伸手去揽飞走的蝴蝶。

“因为在这二分的土地上，有我要用十分力量去守护的，我最爱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