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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芦花会唱歌(27)(之 小姨的儿子溺水而亡)

如果芦花会唱歌(27)(之 小姨的儿子溺水而亡)

作者: 所谓伊人J | 来源:发表于2021-10-06 17:27 被阅读0次

    我读初二的那个夏天,母亲因为给自留地放水,遭到大雨长时间地淋湿,神经痛发作,头疼得厉害的时候,恨不得头撞墙。

    母亲舍不得花钱去医院,我习惯性地跑去公社医院,买回一小包止疼药。又大又圆的白药片,母亲一掰两半,分两次服下,倘若疼痛没有缓解,就一顿吃一颗。

    药片自然不能立竿见影地止住头疼,母亲就用三角巾把头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脑门有时会勒出血痕。

    母亲就这样不吃不喝地躺着,呻吟声不断,连续躺了三天,疼痛终于缓解,也能喝点粥汤了。倘若不是生病,母亲从来没有在大白天睡过觉,也只有在病得爬不起来的时候,才会白天连着黑夜地睡觉。

    第四天,门外有人带来口信,说大魁掉河里淹死了。大魁是小姨的大儿子,刚刚十岁,生得虎头虎脑,经常在河里扑腾,水性很好,怎么会淹死呢?

    母亲猛然掀掉身上的床单,双脚刚一着地,眼一黑,人就要往前栽,几天没吃过一顿扎实的饭,母亲感觉脚底直打晃。

    父亲见状,连忙说不要命啦?母亲不理会,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父亲见阻拦不住,只好撑着小鸭抄(小木船)送母亲去小姨家。

    火热的太阳当空照射,母亲蜷缩在船中间,脑门上箍着三角巾,脸上盖着荷叶,嘴唇干燥泛白,像是抹上一层石灰。我用手掬水,不时地给母亲擦脸。三十多里的水路,七弯八拐,父亲划了大半天,才到小姨家。

    小姨和小姨夫瘫在地上,抱着被水泡得面目皆非的大魁,哭得死去活来。

    天色蒙蒙亮,大魁背起个竹篓,说去田沟里摸些河蚌田螺回来。小姨和姨夫不以为然,因为他经常这么做。

    哪知道这一次,大魁有去无回,村里男人下到河里,找来找去,第二天,劈开停泊在河边的木筏,大魁才浮了上来。应该是大魁潜水时,误钻入连成排的木筏下面,上不来了。

    大魁虽然年纪不大,但特别懂事,田里干农活俨然小大人,家里照顾幼小的两个弟弟,也是像模像样,成了小姨姨夫的左臂右膀。

    天气闷热,大魁已经发出臭味,绿头苍蝇成群结队地飞过来叮咬大魁,这边扑走,又落在那边,有些苍蝇甚至钻到大魁的鼻孔里和耳朵眼里。

    天色渐渐黯淡,小姨只顾抱着大魁嚎啕大哭,任谁劝说,也不松手,谁来拉大魁,她就跟谁拼命。

    主事的人告诉母亲,大魁再不下葬,就可能生蛆爬虫,溃烂得不像样子。母亲定定地看着,泪水止不住地流,任是铁石心肠,也会悲痛欲绝。

    大魁上半截光着身子,下半截只穿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裤头,裸露的双腿上,瘢痕累累,应该是在木筏下挣扎时被划伤。

    母亲当机立断,从口袋里掏出50块钱,交给主事的人,请他不管想什么办法,哪怕给人下跪,也要敲开供销社的大门,买回来布料和新鞋新袜,连夜请裁缝给大魁做里外两套新衣服。

    那时的农村,电风扇还是稀罕物。母亲随即安排小姨夫家族里的妇女,把大魁搬到通风的地方,同时用凉水给大魁擦洗身体,一遍一遍地给他降温,再点燃上蒲棒头,用袅绕的烟雾,熏赶蚊子和飞虫。

    天色蒙蒙亮,大魁穿戴一新,看上去齐齐整整。

    母亲拉过小姨,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大人再伤心难过,也必须在天亮之前,让伢子入土为安,时间不等人,一旦大魁身体溃烂淌水,就无法裹进芦席里(当时的风俗,小孩子不可以装棺材)。

    小姨痴痴呆呆地望着母亲,一句话不说。母亲猛烈地摇晃着小姨,同时扯着嗓门说:杜六华,你赶快醒过来,好不好?伢子不能再放嘎里了,一分钟都不能耽搁。杜六华,你看伢子穿得体体面面,就让他完完整整地走吧!

    小姨终于有了反应,一下子扑过去,抱抱大魁,亲亲大魁,声嘶力竭地喊着大魁的名字,一刻钟之后,母亲扶着她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再一步一步地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小姨凄厉的叫声回荡在荒芜的田野上。

    那情那景,让我想起了两个夭折的侄子,不知道这样的痛,会在母亲内心引起怎样的撞击和回荡?

    安葬了大魁,母亲把失魂落魄的小姨带回了我家。母亲自己是病人,还要强打精神照顾小姨。

    小姨和大哥年纪相近,母亲把小姨当孩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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