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也是一种美，一种破碎的美，我原是不懂其中的含义。只固执地认为，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柠檬精在强颜欢笑。直到我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胸腔内碎掉了。
像南方欢脱的细雨轻敲着黛瓦，叮咚，叮咚，这一个个小句号踩着脚丫子直把你的心窝窝践踏得冒出粉红的血泡。又像鱼钩挂上诚意满满的食饵唰一下扎入平静的湖面，指甲盖般大小的问号因了泪水的浸泡涨成一双无骨的柔荑，抵住心脏问，“疼吗？”大概还应该像秋天霜打过的茄子，皱巴巴的，了无生气，不再嚣张的感叹号挂在枝上，“寒冬终将来临！”
可是啊，如果小雨不在乎是否听得到回声，钓钩不在乎鱼儿是否上钩，茄子不在乎会不会被摘下。是句号，问号，还是感叹号又有什么关系呢？连绵雨透亮无瑕，在天空的五线谱写下迷离的小夜曲，银色钓钩阳光下划出完美抛物线，在湖心泛起涟漪，紫茄子仰起冻僵的脸向冬天销售齐集一身的傲气与骨气。
不懂得欣赏冰裂纹美丽的人，又怎可领会玻璃心碎一碎然后再拼成想要形状的侘寂之美？缺隙经饱蘸灵光的峡谷清风抚慰过，经寂寂残阳清扫过，朴素，真实，坚忍，飘逸。碎了拼，拼了碎，一片片透明互相碰撞的清脆，是屋檐下跳舞的风铃，旋转着思而不得的寒冷凄清。
你没有听过含羞草开花的声音吧？没有听过乌鸦抢百灵鸟的台词吧？没有听过雪被下沉睡的种子在轻唤春天吧？那你更没有听过田野中割掉的麦茬倒带播放秋收镰刀摩擦过的声音；没有听过河水结冰又融化的声音；没有听过鸟儿从云朵穿过，挖出一个蝴蝶结的声音；那我猜你的耳朵应该也从未被奏响的心弦打动过。它是那样动听，以致于你开始怀疑起来，这是河姆渡居民第一次遭音乐开化吗？是赵王鼓瑟秦王击缶外交失败也自得其乐的冒险吗？是仙度瑞拉踮起脚尖在贝多芬的钢琴上弹奏《摇篮曲》吗？
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煎熬着身心回答你，这是蹑手蹑脚的时间小偷从你的心门前经过，蜻蜓点水的一吻刻了个记号。每一回味只怂恿他慢慢、慢慢偷走最珍贵的部分，然后连同这个影子一起串在时钟圆盘的指针上，感性与理性动态失衡的每一分每一秒，你默数着他在心上刷过的声音，嘀嗒，嘀嗒，周而复始，不知是陪伴了还是敲打了你的无眠。
你叹息着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这叹息的大铁勺把苦笑的冰块无聊地搅动着，金属与冰晶说起了悄悄话；你拧开灯，想把小偷驱逐出境，它却化身为成千上万个负电荷，离开的轨迹反而泳向一处，点亮你的脑袋提醒你，“你以为你只是，不清醒的时候才，想我吗？”
你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倾听着平静的电流声。你不敢扬，不敢弃，更不敢哭诉，你怕夜把对岸传来的沉默侥幸翻译成自责和同样的苦痛，如翻滚的海浪一帧一帧慢动作温柔抚摸着沙滩，不等你细细品尝，它，已变作宽厚的巴掌，拍响你的脸，“痛苦也值得分享么？”于是，你关了灯，扯过被子把整个疲惫的身躯埋起来，像还没死透的咸鱼幽幽地滑进海底。盖上眼帘，惊觉另一条咸鱼也躺在里面，恭候多时，怎么会这么恐怖！
你穿上拖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凭感觉从书架上抽下方方正正的一本，祈祷它的集大成能把彻底凌乱的自己框进去，也变得堂堂正正。可这方块字不仅没有平息天雷勾地火、马克思上阵也拉不开的交战，反而化为一粒粒被他的皓齿磕过的瓜子，湿润了你的眼睛，问，“我也输了，这是献给你的，要吃吗？”
直到心理疼痛升级为生理疼痛，一种更为巨大的切肤之痛都掩盖不了它的存在时，你就知道，你已经完蛋了，这地狱烈火在烧出舍利子之前就已经把想象的迷惘烧个精光，魔法水晶球在烟尘滚滚的分叉路上得意地滚来滚去弹上跳下，你哪里是迷路，这分明就是你的潜意识选择了这条通往未来天堂的路。
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做出来的茶点的确精美解腻，然而当你意识到连着呈上来的托盘都想啃掉的时候，就不得不尖叫着把它们都掀翻在地，看它沾满泥土和脏污了，你还想不想吃。可它竟像纳米材料做成似的，拒泥，绝尘，强行抹上一把原始人类的兽性，也只透视了狮子、老虎不合群的孤独。
你只好怏怏地把它捡起来，贴近胸口，让刮出来的寒风般冰冷刺骨的疼痛告诉它，故意把它摔在地上，你也很难过。
你站在虚实结合的时光隧道上，拔剑四顾心茫然。回首来时路，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呢？主动提取或者任它随意偷袭，会是在煤炭里找珍珠和珍珠里找煤炭的区别吗？可是不管怎样，黑的白和白的黑就是会显眼，承不承认这都是事实。
明明浅尝辄止才是陈年佳酿的啜饮方式，却还是硬着头皮一杯接一杯地倒，是为了醉得更彻底，把侵入骨髓的精神食粮呕出如垃圾，醒来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只剩工业酒精挥发的魅力。什么意犹未尽才回味无穷放开会自动贴紧的鬼把戏谁要玩？污辱昙花一现的智商吗？喜新厌旧怎么就眷顾不了被光阴锁定的人呢？
我是停滞的风冻结的雨静止的河流，你一扒开我的眼睛，便刮起狂风暴雨，河流奔涌不息，我恨你！可是要偷换概念的话，就只能裸着一双足，昼奔夜驰，披头散发闪现在那条记忆纷飞的小路上，跪倒在你怀里，苦苦哀求着，“这是一个疯子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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