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木与檀木

杨木，亦称“小叶杨”，常有缎子般的光泽，故亦称“缎杨”，其质细软。檀木，木质坚硬，香气芬芳永恒，色彩绚丽多变，可百年甚至千年不腐。

西游记中，八戒因直呼女妖“妖怪”而被打，悟空劝他以礼乐为先，行事要略温存。行者道：“你自幼在山中吃人，你晓得有两样木么？”八戒道：“不知。是甚么木？”行者道：“一样是杨木，一样是檀木。杨木性格甚软，巧匠取来，或雕圣像，或刻如来，妆金立粉，嵌玉妆花，万人烧香礼拜，受了多少无量之福。那檀木性格刚硬，油房里取了去，做柞撒，使铁箍箍了头，又使铁锤往下打，只因刚强，所以受此苦楚。”

悟空这段话，一定程度上何尝不是在吐露自己的心声呢？他也曾龙宫地府来去自在，他也曾张旗立帜做过齐天大圣，他也曾一根金箍棒对抗十万天兵；蟠桃园里他把千年蟠桃尽采，王母宴上他把美酒佳肴尽享，兜率宫内他把老君金丹尽尝。一腔热血他打上了天宫，欲把玉帝拉下马，不知天高地厚他轻信了如来，要和佛祖斗仙法。

头铁到最后，五指山下五百年的凄风苦雨，压下了他的壮志，一顶紧箍，限制了他的自由，而西行路上的种种挫折，彻底地浇灭了他的狂妄。如果说五指山让他认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紧箍咒让他不得不约束自己不羁的性子，那西行路上的磨难，让他慢慢地从随心所欲的妖，变成有理有情的人。

也许他的七情六欲不如凡人浓厚，可他毕竟真正知晓了人情世故。在处处掣肘，时时求人的旅途中，悟空意识到自己就如同那被敲敲打打的檀木，一味刚硬只会四处碰壁，头破血流。

于是他让自己适应这复杂缠绕的关系，学着体察别人的心思，慢慢放软自己的性格。遇到妖怪，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寻救兵，或直言请求，或无赖撒泼，或嬉笑调侃，即便对着总是质疑他，谴责他，不听他的劝告而时时被妖怪掠去的唐僧，悟空也总是有千般耐心，万般忍耐，一则他念着唐僧救他出五指山的恩情，真心视他为师父，竭力保他西行，二来悟空心里也清楚，他其实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这其中的变化，和对他自身的磨砺，有多艰难可想而知。幸而悟空还不全成为了杨木，他还是保留了自己性格中属于檀木的那一部分，遇到不平事总要出手，面对仙佛不卑不亢，别人若无理惹了他，老孙可不是好欺负的。

悟空拿了老鼠精设的排位，九重天上状告托塔李天王和挪吒，李天王怨悟空诬告他，恼怒之下绑了他，还要拿斩妖刀砍他，悟空任他捆，任他绑，待三太子前来备说前情，李天王方知错怪了人。欲为行者解绑，悟空却不由分说，一定要上灵霄宝殿，告李天王不尊圣旨，屈对原告，李天王只好央求太白金星说好话，尽说好话安抚悟空，悟空才止了干休。

他曾是齐天大圣，现是行者悟空，最后会是斗战胜佛，无论杨木檀木，他只是天地间倔强的一只天生石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