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说海很美,蔚蓝广阔,而我恨透了这海。
家在贵州大山深处,山多地少,因为这里的山留不住土,一场雨下来,这土就会被带走,所以这里的土格外珍惜,大山里的人们就在石缝与土,土与石缝中艰难求生,在我的前半段记忆,我从不知如此艰难,或者准确的说,那一年我和父亲出门前,从不知。
大山里的人很质朴,很少会有人想出去看一看,当然也可能是没有机会去看一看,他们也愿意安静的守着大山过一辈子,而那时我父亲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有一个简单的思想,出门挣钱不会饿死。所以那一年父亲告别了大山,告别了母亲和我以及弟弟我选择了走出去,而父亲也是我们那片最早出门讨生活的人,那一年我们也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当时也没有电话,有的也只是翻过几个山头的电报机。父亲大概几个月一次的邮信,父亲读过书还算的上有点文化。每次来信,先向我们说平安,再嘱咐我们,而每次来信父亲总会外带捎着不同的东西,吃的,用的等,更是在信封里藏放这几块甚至十几块钱更着几十块,而那时在山里十几块算的上是巨款,而在我的记忆里,我小时候吃的是别的小朋友没有吃过的糖,集的也是最多最漂亮的糖纸,俨然的孩子王,当小伙伴光脚屁股满地跑时,我已经拥有了胶鞋,胶鞋可是好东西,全校也扒不出来我这么一双胶鞋,就是校长的也没有我的新,我生活在一群人的羡慕中,后来也不知是誰说的,说父亲发了财不回来了,我和母亲不相信极力反驳,父亲依旧是写信捎东西没有间断过,就这样过了好多年,父亲也好多年没有回来。靠着父亲的捎带给,家里一直过的还不错,我的成绩也越来越马马虎虎,但是那个时候我看来无所谓啊,大家都说我父亲挣了钱,我也渐渐的被洗了脑,自认为我有我爹我怕誰。日子也一天天这样的的过着,我也在大家的洗脑语言中混着,母亲哭着骂着说我败家子不争气,,我满不在乎。
这一年父亲回来了,背着一个大的编织袋,黑瘦黑瘦的,站在家门口母亲迎着,我望着他,他看着我,他笑嘻嘻的,这也不像是别人口中有钱父亲的模样,街坊邻居听说父亲回来了,都跑来我家絮絮叨叨说着东南西北,父亲也从编织袋里拿着东西送给大家,可能大家不是为了来看我父亲,而是为这编织袋里的东西。我觉得父亲很陌生很陌生,和我在脑海中构思的那个有钱父亲完全挨不着边,也可能是多年没有回来过的缘故,父亲的贵州话里夹杂着一些其他口音,我不熟悉也有点发懵。我支支吾吾的向父亲表达着不想读书,想随着他出去,父亲先是愤怒的盯着我,我不敢直视父亲,把脸埋进了胸口,父亲吸着烟,一阵沉默,长叹一声说,过几天随他走。
我抬起头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许久沉默,那一晚好像我整夜无眠,我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又或者是父亲在想些什么。
我和父亲像是许多年前,父亲告别着我们一样,告别着母亲和弟弟,在出山的路上我看着父亲的背影,我脑袋里嗡嗡的,我们辗转拥挤不堪的客车,瓜壳果皮的绿皮火车,几天几夜父亲带着我来到海边,这是我第一次见海,风大刮着脸,浪不知疲倦的一遍一遍拍打着沙滩,父亲问我傻愣干什么,我说这海真大,父亲向我走来把手搭在我肩上说了我这一辈子都记住的话:你别看这海大,它狠啊。
我跟着父亲上了船,狂吐不止,后来我才知道,父亲这么多年一直在海上讨生活,帮人捕鱼,一个大山里的汉子从来没有坐过船况且还是海上的船,一开始也是和我一样狂吐不止,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居然不吐了,海上讨生活一出海就是好多天,风浪大的时候就是把命系在裤腰带上,我一直所骄傲的生活都是父亲用命在这大海上换来的。船舱里面夹杂着男人的汗味,渔货的腥味,空气浑浊不堪,没有什么娱乐,男人闲下来抽着烟骚聊着黄话飘摇在这茫茫大海。收网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收获怎么样,但是每一次收网都用尽全力,对于他们以及我父亲来说,这片海就是他们对于家的责任。
跟随父亲出海几次后,父亲把我送回了家,我再不提不读书这件事情,自己滚回了学校。后来我还算争气,成了一所学校的老师,父亲也回到了家再没有出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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