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

    “你说我们有光明的前途吗”

　　老秦十年前给我说了这句话时，我叼着烟打着游戏。

　　“有，等你发财了记得带着哥们点，哥们就等着你发财呢。”

　　老秦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狗东西。”

　　老秦煽情未果，接着扣他的45号大脚。

　　按理说，像老秦这种身高180的帅气男子是不缺对象的，但实际上大学四年，老秦单身了四年。他心里有人。

　　十年后一起回忆这句话，老秦对我说之前我的前途是她，现在是她，身边不远处一个不大的小姑娘在费劲的啃着大骨头。和她妈当年一模一样，真像。

　　大学开学的第一天，老秦背着尿素袋子，穿着一双解放鞋，推门而入。第一眼见到老秦就惊为天人，辅导员说我们是狼遇到狈，我们不以为然，一直自称那次会面是子期遇到了伯牙。

　　“恁们好呀，俺叫秦朝，朝是朝阳的朝，是个多音字，嫩家是哪的呀”

　　我拿出一根烟递给老秦，“抽烟吗，兄弟。”

　　“俺不会，恁抽吧。”

　　小姑娘啃着他的大骨头，看了一眼突然气嘟嘟的说，“爸爸你再抽烟，我就不要你了。”

　　老秦笑了一下，把烟掐了。

　　“好了，好了，爸爸不抽了，乖呀。多吃一点。”

　　“嗯”

　　老秦呀，老秦呀。当初说前途光明还不如说幸福美满呢。

　　老秦笑着对我说，笑笑跟她妈一样，喜欢啃骨头。声音很小，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见。

　　笑笑的妈妈也姓秦，叫秦岚。俩人第一次见面就差点打起来。那是一个下雨天，老秦早上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窗外的小雨，对我说，咱俩去图书馆吧。我果断拒绝。

　　老秦打着伞刚到图书馆门口，一个冒事的身影撞了上去。怀里的书掉了满地。老秦45码的大脚不合时宜的踩了上去。秦岚急忙把书捡起来，抬头喊到：“你瞎呀”

　　“恁这个人咋说话啦，明明是你撞的我，你还骂我？”

　　秦岚看着书满是泥浆的背面，已经45码解放鞋的大脚丫印子。痛心的说到，“我的书～，给我道歉，明明是你打着伞没看路撞我的。”

　　“恁讲点理好不好，是你撞的我。”

　　秦岚低着头，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毛毛细雨还在下。

　　老秦后来给我讲，秦岚先给他道的歉，秦岚给我讲是老秦给她到的道歉。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总之为了补偿那本大学物理上的45码大脚丫，老秦请秦岚啃了顿大骨头。

　　事后老秦给我讲，从来没见过那么能吃的人，把他半个月生活费啃进去了。

　　事发的第二天早上依旧没课，老秦站着我床边看着窗外，用力的把我摇醒。“走去图书馆了，恁大学生活不能恁颓废。”

　　“滚蛋，自己去。”收获了宿舍五声滚蛋的老秦拿起我空白的大学物理鼓起勇气去了图书馆。

　　“她叫秦岚，是土木工程的一个女生。”听到土木工程的时候，我的好奇心下去了，虽然质量与数量没有关系，但在数量很小的前提下，质量怎么会有保障。在有了两次交流后，老秦正式堕入爱河，十年长跑开始。

　　有人说，双向暗恋是最美好的事情，我觉得是最残酷的事情。我们总在没办法提幸福的年纪轻易地承诺给她幸福。

　　刚开始，老秦往图书馆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但绝大多时间就是坐在角落离得远远的，看着她。阳光投过窗子照在秦岚的头发上，泛着金光，老秦不止一次的跟我讲过这个画面。我看他的样子像极了电车痴汉。并对他懦弱的行为进行鄙夷。我第一次见到秦岚的时候，他俩已经是朋友了，在食堂打饭时，秦岚走过来，俩人打了声招呼便彼此走过。

　　俩人的关系迅速升温那一年是在大三。大三是最忙的一年，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作业，画不完的图。我至今不知道在哪个环境下两个人是怎么重新勾搭在一起的。

　　老秦找我借钱，“然，俺想带秦岚去吃大骨头，身上有闲钱吗叫我先用用。”这当然得给呀。后来我天天听老秦念叨大骨头，被老秦描述秦岚啃大骨头的样子勾起了好奇。我便加入了他们，经常在学校后街的小吃店里，一人抱着一个大骨头啃。

　　“哎，狗儿子，准备考研吗？”秦岚啃着骨头含糊的说到。

　　“恁说话能不能好听一点。”

　　“我问你，准备考研吗？”秦岭的声音大了起来，油腻腻的手拿着骨头泛着光。

　　“俺不一定呢，恁打算考研了吗？”

　　“考呗，你陪我呗。”

　　接着是沉默。

　　老秦不是不想考研，老秦家庭条件很差，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连学费都是妈妈领着弟弟一个胡同一个胡同钻出来的。按照老秦的想法，他想早一点的工作，早一点补贴家用。

　　沉默，我只安心的啃着我的骨头。

　　“问你话呢”

　　还是沉默。我还啃我的骨头。

　　“考呗，我陪你。”

　　“行，那说好了呢，你陪我考研，狗儿子。”

　　嗯，骨头挺香的。我还是接着啃我的大骨头。

　　大三的下半年过的好快，荒芜的大学生活在那个求真，求实的时代显得更加的荒唐。我依旧每天在宿舍打着我的游戏。老秦也经常的往图书馆跑，和秦岚两人一坐就是一天，准备着考研。俩人的关系很微妙，谁也不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时不时的叫上我一起去吃大骨头，虽然大多数时候是我买单。看秦岚吃大骨头是一种享受，放到现在稳稳得吃播，还是那种大V。

　　大四的时候，基本没什么课，该出去实习的出去实习，该考公务员的准备着公务员，考研的考研，而我依旧吊儿郎当。老秦依旧早出晚归，秦岚依旧每天狗儿子狗儿子的骂着老秦。老秦深以为荣。

　　我气不过一个女人拆散了伯牙子期，拆散了狼狈为奸。我就以两顿大骨头收买了秦岚，让她放弃她的狗儿子一天。

　　就是那一天晚上，他一口一个信球，我一口一个狗东西，在网吧骂了半宿。直到一个电话打来。我听着听着就不骂老秦了，鼠标也慢了，键盘更是放哪不动了

　　老秦准备考研，家里也还支持，为了给老秦一个更好的未来，老两口更拼了。就在哪天晚上，老秦他爸为了夜班工资高，从工地三层摔了下去。那个电话是他妈打来的，老秦她妈只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家里的顶梁柱还是男人，两个弟弟还小。只能给老秦打电话。

　　老秦一直沉默。

　　“好，我马上回去。”

　　于是老秦拉着我去火车站，火车站挺远的，在出租车上，老秦的手一直在抖，一直在抖，下巴也一直在抖。

　　到了火车站，得知最早的班车都到十点左右了。我们俩就这候车厅躺着。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人最痛苦的事，你看着灾难发生在家人身边，却无能为力。后来老秦给我说，我再也不想体会到那种无力感。

　　老秦回去了大概三天时间，秦岚问起，我就讲家里有点事，先去回去了。

　　老秦作为长子，回家安排好事项后，便回来了。回来那一天我得知问题不算严重。老秦这次回来给我的感觉是变得沉默。啃大骨头的时候，也不说话。秦岚知道后，三个人就蹲在人家店门口一个一个大骨头啃着。谁也不说话。

　　一个星期后老秦给我说：“我们会有光明的前途吗？”我叼着烟打着游戏。“有，到时候发财了记得带带兄弟，哥们等着你发财呢”

　　“狗东西”

　　老秦接着扣他的脚。

　　半晌，“给我根烟”。我诧异的回头。看着其他

　　“嗯？”

　　“来吧”

　　老秦抽完这烟开始收拾东西，第二天老秦回去了，这次回来就是办毕业了。学分得益于秦岚，早早的把老秦变成了学霸。

　　这狗东西，临走也不请吃一顿大骨头，亏我请他吃那么多次。真是个狗东西。连手机号都换了。

　　老秦就这样走了，连给秦岚打声招呼都没有。秦岚多次问我老秦家里在哪，可我只知道老秦在哪个骂人用信球的省。狼狈为奸没有了狼

　　老秦走了，剩我们两个，我经常去找秦岚吃大骨头。

　　十一月，我送秦岚进了考场。

　　三月，秦岚考上了本省的研究生。我进了家公司工作。老秦那狗东西还是联系不到。

　　两年后就在，秦岚毕业的第二个月，我收到老秦的结婚邀请。新娘是秦岚。那一天我把老秦喝的烂醉，老秦把我喝的烂醉。老秦现在开了个小建筑公司，两年时间老秦从小秦做到了老秦又从老秦做到了秦工。

　　我看了眼笑笑，笑笑今年七岁了。十一个月后，我再次割痛随了500块钱。那一天喝的不多。我俩都没醉。笑笑出生了。

　　笑笑一岁时，认我做了干爹，那时候笑笑还不会说话，不会走。眼睛水汪汪的。

　　笑笑两岁时，秦岚出事了，那一天晚上本来应该是秦岚跟老秦俩人在家卿卿我我的。一个电话，一声秦总，老秦带着秦岚出去了。路上一辆醉酒的车直勾勾的撞向副驾驶。车子翻了两圈。等老秦醒来时，秦岚走了。那几天我抱着笑笑，笑笑问我，妈妈呢，我就说妈妈去吃大骨头了。

　　我把老秦灌醉又把老秦揍了一顿。你安安心心的在家啃大骨头不行吗，你他妈为什么要出去。老秦没说话。

　　“笑笑吃饱了没呀”

　　“吃饱了干爹”

　　“笑笑真乖”

　　老秦对我说，秦岚那年见到老秦时，说的第一句话时，娶我。老秦这辈子没谈过恋爱，直接结婚了。

　　如果不是那一声秦总，如果不是老秦答应一起去吃大骨头。多好。

　　笑笑跟她妈妈长的很像，俩人啃大骨头的样子也很像。

　　老秦告诉我，他这现在他珍惜一切。十年前如果他说“阿然，你说我们会前途光明吗？”

　　我会说去他妈的前途，我只想让你们幸福。

　　笑笑乖，以后有干爹呢，干爹带你啃大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