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悬念,第二天,我是在陌生男人怀里醒来的。
他穿着真丝睡袍,姿势暧昧地从背后抱着我。
我只剩一条内裤,口水涟涟地枕着他的胳膊。
起初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是谁、这是哪。我甚至懒得仔细回想,我们有没有发生什么。
毕竟,五年没碰过男人,偶尔酒后失控,开一次荤,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就在我准备掏钱打发掉这个男人的时候,余光却瞥见了熟悉的花臂纹身。
顿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头皮发麻地转过脸,借着灰淡稀薄的晨光,看清枕边那张慵懒妖孽的睡颜,我瞬间觉得,窗外下的不是雨,而是附赠天雷的滔滔狗血。
他,就是我曾经最爱如今最恨的渣前任——纪河。
他总喜欢像盛夏的闪电一样,冷不防地突然出现。
我俩相识在七年前的愚人节。
那会儿,我刚被我爸流放到东京不久,周末无聊,异国他乡又没什么朋友,于是决定去富士山赏樱花。
回程途中,我正拿着相机四处乱拍,纪河忽然措手不及地闯进镜头,劈开四月晴空,带着周身氤氲的撩人妖气,遮天蔽日地侵占了视野。
那个瞬间,我仿佛看不见沉醉在本栖湖顾影自怜的富士山,听不见染井吉野自尽前一瓣瓣伤逝的哀歌。
左胸口像是早早埋下了一粒种子,破土的欲望,剧烈搏动。
而他,只用一句生硬的日式英语,就毁了所有小清新。
他问我:“小姐,需要特殊服务么?”
光天化日被他这么一问,我整个人都懵逼了,摁在快门的手指也忘了松。
闪光灯对着他越来越近的妖冶面容,不断闪烁。
相机定格的画面,被绯色夕照,渲染成一幅幅浓墨重彩的水粉画。
“今晚我陪你,免费。”
他狡黠地轻眨左眼,用日式英语说出第二句话的同时,我指尖倏忽传来湍急的电流,漫溯全身。
被他拽得一趔趄,我忍不住用日语尖叫:“你、你、你……不能强买强卖阿!”
他充耳不闻,顺手一拉扛起我,撞翻前面的冷饮摊,拿一支草莓冰淇淋堵住我的嘴,又悠悠吐出了句不太流利的汉语:“人家还以为你是混血儿,没想到是小日本。”
彼时年轻气盛,又被触及爱国底线,我立马火了,丝毫没留神后面咒骂着追赶他的那群人,大头朝下地啐一口嘴里的冰淇淋,蹬着腿使劲扑打他清癯嶙峋的脊背:“呸!你还泰国来的呢!别以为你长得不分公母就人畜无害了!”
多半没听懂我的话,他没搭理我,加快脚步继续跑。
黑色铆钉靴,踩在满地零落的樱花瓣上,香尘四散……
“醒了就想跑?”
我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刚捡起满地散乱的衣物穿好,拎着包,蹑手蹑脚地溜到门边。
不知何时醒来的纪河,突然揪住我的后衣领,把我咚在了门口的保险柜旁边。
那双深如瀚海、璨若星辰的桃花眼,仿佛摇旗呐喊着,试图唤醒我沉寂五年的报复欲。
我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一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铁石心肠,无论何时何地再见他,都可以装不认识地擦肩而过,全身而退。
但真面对面地狭路相逢,我竟发现,对他的恨,足以切断此刻呼吸可闻的距离。
我和他,犹如静止在万丈悬崖两边。
目光交错,演绎着无声的刀光剑影。
最后,我没忍住,扬手甩了他一巴掌:“这是五年前在民政局门口欠你的,今天还给你。”
“五年前欠你的一切,人家今天也可以统统还给你。”
纪河不痛不痒地摸摸被打的右脸,邪笑着舔舔嘴唇,一臂撑墙,拦住我的去路,一手伸到我身侧,“滴滴滴”按着保险柜的密码,似乎真想给我什么惊喜。
可他的惊喜,最后往往会变成惊吓。
比如我的二十岁生日礼物,本该是他亲手颁发的爱情证书,最后却变成了一条没出世的,血淋淋的人命。
于是,没等他打开保险柜,我直接掏出钱包,顺手拿了张银行卡,劈头砸在他脸上:“不必了。这是你昨晚的劳务费和封口费,以后别再纠缠我,我已经嫁给林川忆了。”
“呵,嫁给他?”
纪河像听了天大的笑话,轻捻指尖,戳着我的太阳穴:“我的傻沫沫阿,以你聪明的小脑袋瓜,难道猜不出,给你下药、把你交给我的人是谁么?”
下药?
我浑身一震,心霎时凉了半截。
难道……我不是喝醉被纪河捡回家的?林川忆带我参加同学会是有预谋的?
实在不愿继续往下想,我扭开脸装傻:“本公主听不懂你说什么。”
“人家解释给你听。”
纪河叩住我的下颏,扳正我的脸,媚眼如丝地凑在我唇畔,妖娆酥麻地轻轻呵气:“林川忆不是跟你合股开了家唱片公司么?他想挖我。而我的条件,是要你……”
“你要不起。”
见纪河伸手又要去开保险柜,我趁机抬腿,给了他裆下致命一击:“本公主不是垃圾桶,更不是连蛆都爱的耶稣他妈,没义务回收超度你这种人渣。”
机关枪似地说完,我看都没看保险柜里若隐若现的小红本,狠狠撞开直不起腰的纪河,夺门而去,完美演绎了什么叫装完逼就跑。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实是落荒而逃。
刚刚一言一行背后藏着的,不仅是恨,还有承受爱人背叛的心酸,承认感情失败的勇气,和无数个依靠药物支撑的不眠之夜。
我好不容易慢慢忘掉了那些标本一样杵在心里的痛苦。
纪河,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还能在我的世界呼风唤雨?
林川忆,又凭什么出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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