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记忆的大门,我的所有记忆都是从上小学以后才开始的。奇怪的是,我记得小妹的出生。
我比小妹大四岁,四岁的记忆中,母亲躺在床上,有一个肥胖的女人也在房间里,父亲一只手拎着一个撮箕走出房间,那撮箕里白的粗纸(其实那时的粗纸是偏黄褐色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幕在我的记忆中却是雪白的纸)上粘满鲜红的血液,触目惊心。
我一直不明白,我的大脑为何单单在我不大记事的年纪里保留了这一幕?很可能是因为那白的纸和红的血太过耀眼,它们挤在父亲手里的撮箕里,把长条形的撮箕堆成了一座尖尖的小山。
从此以后,我关于小妹的记忆就断了片,再对她有记忆,大概是她三四岁的时候了。
小妹在我们家,可以说是命硬才得以存活。这些都是后来听一个邻居说的,一个对母亲极其同情的邻居。
那时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得很严,小妹的超生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母亲生了三个女儿,我们家断了香火,为了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又偷偷生了小妹。
小妹出生后,计划生育的工作人员倒是没找上门来,但家里实在太穷,根本养不起哪怕再多半张嘴,于是,小妹刚满一个月就送人了。
现在我常想,要是小妹是个儿子,父母将会如何处置?很大可能,小妹的故事将会变成我的故事……
小妹送出去的第三天,前面提到的邻居粉墨登场。那天她去山上割猪草,收养小妹的人家住在半山腰,邻居经过那家人的房后,听到有孩子一直在哭,就准备去看一下。
她推开门,家里没有人,那是一座只有两间破毛草屋子的房子。邻居又走进里屋,也没有人,只有小妹一个人躺在床上哭。
那天,邻居就去家里找到了我父母,叫他们把孩子抱回来。她说,那家人太穷了,两间屋都透风,一进门,锅碗瓢盆摆了一地,人也不在,就把小妹一人扔在家里,不冷死也会饿死。
父亲听着,一言未发,母亲听着,泪如雨下。都不起身去抱回小妹。
后来,邻居自作主张,把小妹抱了回来。
小妹只在家里待了三天,据说又是因为家里揭不开锅了,只好把她抱去丢在路边。
天黑的时候,小妹又被那个邻居抱了回来,只剩一口气了。
父亲丧着脸说自己没有能力养活她,这次母亲倒是没有哭了,她对邻居说,她不把小妹送人了,也不丢了,她要把孩子养大。
“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还养不活一个孩子!我饿死也不会让她饿死!”这是邻居学给我们听了无数遍的话,母亲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小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现在也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每每提及她,我的心里装满了感慨、忧伤、欢喜、无奈、凄凉、愤慨……
五味杂陈,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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