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贵州省百里杜鹃景区避暑结束时,没想到半个月后会去广东阳西县一个叫沙扒镇的地方,更没想到毫无投资意愿的我会在那里购房。
是真正的海景房。
在沙扒湾,荣盛御海湾小区。
这,不能理解为一时冲动,而是印证了我与大海的难解难分的缘。
从小就喜欢大海。在正式与大海见面之前,读到了大量关于海的文字。海的壮阔,海的渊博,海的神秘,海的深邃,海的狂暴,海的包容,海的潮起潮落,海的千变万化,大海中千奇百怪的生物,令人无限神往。
海纳百川以成就其大。无数的涌泉和溪流汇成江河,无数江河带着无数的故事和传说奔赴大海。我也是其中一条小溪,从蜀中千里迢迢奔赴阳西,某一天或许在那儿魂归大海,一生的经历,亦将成为大海收藏的故事。
第一回看见大海是在北上的军列上。车窗的右前方,有人冷不防发现了巴掌大一团蔚蓝,随着一声惊呼:“海!快看海!”好几颗脑袋都挤向了窗口。是的,一团蔚蓝便是渤海。列车前行,渤海渐近,由巴掌大变为蒲扇大,且能看见“蒲扇”上游弋着一条小船。以为会更近,谁知列车拐了个弯,蔚蓝消失了。在给同学的信中,我竭尽夸张之能事,用浩瀚形容了蒲扇,而且认定那条小船是军舰。多年后从大连乘游轮到烟台,凌晨一点上船,夜里啥也看不见,一觉醒来,气笛长呜,烟台已经到了,渤海长成啥样,至今仍是最初的那一团。那一次旅行的终点是青岛,中途还去了威海刘公岛,见识了至今尚未散尽硝烟的黄海。
第一回乘坐轮船出海是从宁波到温州。黄昏上船,稍微适应了一会儿海上的风浪便按捺不住了,一个人来到甲板上看海。薄暮冥冥,海天茫茫,天底下忽然只剩得一人一船,巨大的孤独感如潮水般涌来。孤伶伶一个人茫然四顾,顿觉莫名悲凉,几欲如陈子昂般“怆然涕下”。那年我所在的金堂人民广播电台第三次荣获全国广播节目特等奖,我为作者之一,应邀到兄弟台交流,正是春风得意、且不知天高地厚之时,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无非沧海一粟,无比渺小。
第一回下海游泳是在三亚。那年在三亚避寒,每天坐了公交车去游泳。三亚湾,大东海,亚龙湾,今天这湾,明天那湾,游得兴高采烈。大年十五那天,三亚湾涨潮,风疾浪高,声势浩大,照样下海逐浪。那种被海浪高高抛起又轻轻放下、轻轻放下复高高抛起的感觉,至今仍记忆犹新。
碧波荡漾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9月5号到阳西,在飞机上见到大海时,竟如第一回看见蔚蓝,激情如海潮般涌动。6号得知可以游泳,7号一起床就下了海。久别重逢,七旬老头一时忘乎所以,欢呼雀跃,就像小时候赤身裸体在河里戏水一样。我轻轻游动,悠然伏于大海宽厚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时光在倒退,我被爱,被温暖包围着,似乎成了胎儿,浸泡在母腹的羊水中。
忽然想到了《中国文化的深层次结构》所论及的中国人的“母胎化”倾向。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即使到老,在父母眼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永远活在他们的卵翼之下,而我们也习惯了被照顾,被呵护,习惯了把自己的安全交给强大的“父母”。我们很难形成独立人格,总是压抑自己,不敢张扬个性。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单位,在老人和领导面前,强调的都是顺从。我们一旦离开了单位,离开了自己熟悉的环境,离开了“母胎”,就无法安身立命,就会六神无主。
过度的压抑会造成反弹。独特的文化基因,使我们对大海的观感形成了两个极端。一方面享受呵护,享受回归“娘胎”;一方面被大海感召,渴望冒险,渴望浪漫,渴望释放自我。
此时此刻,我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活得坦荡,活得更加像自己。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游了很远。
海滩上的人看我,看到的是波浪中载沉载浮的一个小黑点。
他们不知道,那个小黑点是个老头。
不知道那个老头与大海由来已久的缘。
更不知道那个老头正在浩瀚的蔚蓝中脱胎换骨。
2023年9月9日于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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